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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2 失序的社会,不被原谅的罪。(1 / 2)



scene-2失序的社会,不被原谅的罪。



***



再度越过多摩川时,已到了该开车头灯的时间。



从镰仓回到家里的一路上,真奈都没出声。也许车子坏掉还好些--徒步五十公里的强行军,起码能逼得人无法胡思乱想。



干脆出点什么状况吧,好比一个令他们不得不弃车的小意外,或是别的--只要不让真奈陷入沉思就好。



话虽如此,但没有人会祈求这种灾难。这世上若有神明,想必不怎么明了中庸之道,因为每当弛实现人们的愿望时,不是过头就是不及。



在大灯照不到的道路前方--幽暗夜色中,突然有一道鲜橘色的火线窜入车头。



啥!?



本能反应是踩下煞车,但秋庭立刻重重踩下油门。那道火线绝对是枪击,加速脱离这个区域才是上策--绝少有人能精准地瞄准高速移动中的人类,除非是战场上的狙击手。



秋庭的预测随即落空。一个人影出现在正前方,不仅拿枪对着车子,看起来也不像要闪避的样子--要在大马路上此谁先胆怯放弃吗?



撞过去?迷惘倏地掠过心头;让秋庭选择尊重生命的,也许是邻座的同乘者。



然而就在他踌躇的片刻,两者间的距离已近到就算煞车也停不住了。秋庭把方向盘打到底,试图藉着打滑让驾驶座这一面对着枪口。



嘴巴闭上!



失灵的悬吊系统当然也没有缓冲惯性的能力,打滑的车身斜斜翘起,紧急煞车的反作用力非同小可。坐在车里的人若是张着嘴巴,很容易咬到舌头。



车于侧滑了数十公尺才停住,秋庭立刻猛然踢开车门,以低姿势向外跃出,立刻听见极近距离的清晰枪响,但他从声音就知道子弹射偏了。秋庭有自信可以在下一个动作逼进枪口后方,不过真奈还在他身后的副驾驶座上,歹徒会不会在被制服的过程中误伤到她,他不敢贸然一赌。念头一转,他只好先慢慢站起身。



就在这时,持枪的男子也正一步步走近。



上了年纪的大叔,反射神经还这么灵敏?



称呼秋庭大叔的是个蓄着小平头的年轻人,消瘦的脸庞和充血混浊的眼睛令他看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些,但确实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他穿着成套的灰色短袖短裤,脚下踩着白球鞋,手中的枪大约与他的前臂一般长--虽然枪口对着秋庭,握法却是乱七八糟,秋庭因此知道这人枪法并不精准,也不是惯用枪枝的人。



--六四式?



年轻人臂上架着六十四式步枪,虽非最新型但仍是陆上自卫队的标准配备。



你从哪里弄来的?



大叔,你白痴啊?当然是从有这玩意儿的人身上弄来的。



年轻人说着,轻轻晃动枪口。



让我上车,否则我就开枪。



就在这时,副驾驶座上的真奈发出微弱的呻吟。她趴在仪表板置物箱上--该说是被刚才的紧急煞车给甩上去的--现在才渐渐苏醒,正准备爬起来。



年轻人察觉秋庭后方的动静,眼光立刻扫去,接着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女的耶。真好运。我要坐那女孩的后面。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枪口转向车内,快步绕过车头,定到副驾驶座后的门边。



秋庭先生那--



是真枪。不要惹他。



听到这两句简短指示,真奈只是一颔首,没再多问也不表露惊慌。不知是她胆子大了,还是真的听出事隋的严重性。



年轻人打开后车门,先把枪身伸进车内,人才坐进去。他坐得很用力,好像放下什么重物似的,车子又是一阵咿轧大响。



开车。



秋庭依年轻人所言发动车子,由于车子完全打横停在路中间,于是他倒车转了九十度,才重新上路。



要去哪?车子这么破,太远的地方可去不了。



随便哪都好。不然就先去你们住的地方吧!



年轻人说着,将挟在右臂的步枪放斜,枪口抵上副驾驶座的头枕。后座空间不大,没法让过长的枪身保持水平。



你叫什么?



年轻人不怀好意的笑着,往真奈的方向打探。



我姓小笠原。



任谁都听得出她是故意不报名字。年轻人勃然大怒,在她的椅背后面踹了一脚。



谁问你姓什么啊!



真奈倒吸一口气,吓呆了似的自座椅往下滑了滑。



--真奈。



被秋庭低声一唤,真奈才勉强开口:



我叫--真奈。



知道是秋庭示意,年轻人遂向他投以阴狠的眼神,不过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空着的另一只手绕到真奈的颈子旁,以指尖抚摸起她的脸颊。



喔摸起来真舒服。



真奈只能闭紧双眼忍耐手指头在脸颊上游移的感觉,她知道若是自己反抗得太激烈,这个人又要翻脸了。



突然间,整辆车大幅摇晃。小小的路面颠簸,在这一辆报废车里就像是要翻车似的。



你妈的!



年轻人大骂一声,枪口马上转向秋庭,却见秋庭面不改色。



应该是压到石头之类--你在旁边动手动脚就会害我分心。想逃得远就给我安分点。



听出秋庭的言外之意,年轻人啧了一声。



他身上穿的灰色衣裤,正是监狱受刑人的制服。



从哪逃出来的?



鬼地方啦!



年轻人气冲冲的啐了一口,没再出声。



秋庭往照后镜里瞄了一眼,见枪口已经再度抵回真奈的头枕后方,眉头不禁一皱。这个逃狱犯不是省油的灯,因为他懂得下正确的判断,尽管手里拿的是极具威胁性的武器,仍然选择弱的一方当做人质;相较之下,秋庭倒宁可这名逃犯是拿了武器就趾高气昂、得意忘形的人。



在这之后,年轻人都没说话;车子就在奇妙的紧张气氛下开到了新桥。



***



年轻人第一个下车,枪口继续指着车内,一点也没放松戒心。在喝令真奈下车后,先将她硬拉到自己身旁,再拿枪抵着她的颈子。真奈只能紧张地缩着脖子,却无计可施。



这个人让秋庭最后才下车,显然是思考过的。



大叔你先请吧,带路。



他对待自己的态度中有一种超乎必要的威吓,八成是劫车当时的敏捷反应令他提高了警觉。秋庭心想,早知道就佯装成寻常的大叔,或许就会让对方掉以轻心,此刻就有机会扭转情势了--虽然现在才后悔是迟了些。



敢玩什么花样我就开枪,这女孩的头就整个不见啰!



感觉到真奈在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却没有惨叫或哭泣。话说回来,她若是陷入恐慌,那才是最糟糕的状况。秋庭在年轻人上车之前给的那两句简短指示,亏得她能遵守到现在。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她是如此无条件的信任自己。



--放心,我可不想收拾她脑袋的碎片。



你当自己是贾桂琳啊。



年轻人揶揄似的噗嗤一笑,让秋庭对他的印象改观了。这人的言行虽然粗暴野蛮,知识水准却比他所想的要高。在秋庭这一代的认知里,甘迺迪遇刺不过是历史课本上的国外大事,一般人就算在学校学过,也未必知道总统夫人为丈夫收拾脑浆这种小道消息,更不会在意总统夫人的名字之类--除非特别好奇。眼前这个逃犯顶多二十岁,这个事件应该离他的年代更远才是。



求知欲高,判断力也高。与这样的枪手为敌--有些麻烦。



秋庭领头走进油漆已斑驳的老旧公寓中。四层高的旧式楼房没有电梯,三人一步步走在楼梯问。为了不让对方加强警戒,秋庭始终保持稳定的步伐。



进屋后,年轻人命令秋庭打开室内所有照明,并且要他带路去看每一个房间,确定屋里没有别人,也同时检视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用品,一一确认它们的位置,小心得不得了。



全部检查完后,年轻人要他们再次往厨房移动。



大叔,你走远一点。



那人边说边走向流理台,继续以真奈为盾。



真奈,把你平常用的菜刀拿出来。



听见他只叫自己的名字,真奈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满,但仍然依言打开水槽下的储物柜,拿出一把三用菜刀。



拿着刀刃,递过来。



真奈照办,将刀柄往背后递去。男子接过,便改用刀锋抵着真奈的脖子,将原先的步枪斜背在身上。



这玩意儿太重了不顺手,也拿不久。



六四式本来就不是让人长时间捧着的。这个逃犯知道自己该在手酸之前更换武器。



然后我要吃东西。拿吃的来,不花时间的。



真奈看了秋庭一眼,秋庭仅以眼色微微示意,尽量不让年轻人察觉。眼下的任何图谋都只会刺激这个人的情绪,真奈又被利刀挟持,他不想让犯人突然改变心意。



于是真奈轻轻提起自己的背包,让身后的人看。



这里面有便当。水壶里有茶。



那本来是为了徒步回程才准备的,结果一口也没吃到。



怎么,你们两个是去野餐的啊?这么悠闲。也好,到沙发那里去。



年轻人依旧让秋庭先走,命他站到沙发正对面的墙边,自己则在沙发坐下,把步枪移到左胁对着秋庭,叫真奈坐在右邻,继续用菜刀押着她。



真奈,拿便当出来。背包先摆腿上,拿完便当后可以放地上。



真奈打开背包时,年轻人仍然紧盯着靠墙站的秋庭,等到她将便当盒放在茶几上打开来,才又下命令:



喂我吃。不要用筷子,用手。



一手拿枪,一手持刀,他没有多的手可以吃东西,大概也怕她用筷子当武器。



真奈迟疑了一会儿,便伸出一只手拿了个饭团。



对不起,我没洗手。



霎时间,年轻人讶异地看着真奈,随即低声咕哝着怪人,一面咬下真奈送到嘴边的饭团。在这过程之中,他的两只眼睛仍然盯着秋庭。



--好好吃哦。



他的声调突然温和起来。



只是白饭团而已。



很好吃。再来,我要吃菜。



朝真奈送上的小香肠瞥了一眼,年轻人咯咯笑了。



这什么?章鱼?



啊,看起来不像吗?



真奈一时忘了眼前的场合,竟老实不二地反问。



看得出来啊。就是看得出来我才想笑啊,想说还弄得这么可爱,真好笑!!我上次吃章鱼小香肠不知是几时的事。看守所里才不会花这种心思咧,更别说这么用心做出来的便当了。



听见自己的声音忽然有一点哽咽,年轻人像是想要掩饰,仓皇地朝秋庭努了努下巴,粗声粗气说:



抱歉啦,我把你的便当吃掉了。



年轻人一口气吃完了两人份的便当,又叫真奈喂他喝茶,然后长叹一声。



唉--太好吃了。你的厨艺真好。



没有啦



见真奈奈不由自主地谦虚起来,年轻人更是直视着她大夸特夸。



真的,我没有乱讲。你这么会做菜,可以嫁人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显然不是在取笑人,但在这种场合下,真奈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其后数十分钟的胶着状态中,年轻人好像中意起真奈来了,一直东拉西扯地与她攀谈。



你几岁?十八?那是高中生啰!我看你做事一板一眼的,穿制服时一定都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吧?我念高中时班上也有一个女生像你这样,土死了,一天到晚念我服装仪容不整,啰嗦得要命。我骂她丑八怪闭嘴,她居然就哭了,真是伤脑筋啊。你跟她有点像咧。



刚才那个煎蛋卷是怎么弄的?味道不太一样哪,不会太甜。调味料应该不只盐吧?喔,原来是酱油原来如此。我以前吃过某个人做的煎蛋卷,味道跟你做的一样。嗯,原来是加了酱油啊。不过那家伙做的味道比较重一点,也满好吃的,只是我当时觉得很烦,就对她说无敌难吃。其实真的很好吃啦,我也不知我干嘛把气出在她身上。早知道就老实说跟她好吃了



说了半天,年轻人才转向秋庭。



喂,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你们一起住这里对吧?是兄妹?亲戚?还是男女朋友?



没有关系。



秋庭冷冷地答完,年轻人便一把将真奈搂进怀里。



他说你们没有关系耶!真的吗?



真奈被他半扯进怀里,却也不禁苦笑起来。



是真的我们是盐害发生后才认识的。我没有地方可去,他才收留了我。



不是援交吧?他收留你,你就让他上吗?你该不会是被这个色老头骗上床了吧!



真奈感到脸上一热。她终于知道人在生气时血气上冲是什么感觉,现在她好想回嘴骂人。



--不要惹他。



可是秋庭是这么交待的,意思就是不要刺激他。不要惹他不要惹他不要惹他--真奈快速地反覆默念了数十次,像在念经一样。



秋庭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秋庭先生不是那种人。



真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只见年轻人邪邪一笑。



所以我就不用顾虑他啰--真奈,喂我喝茶。用嘴喂。



啊?



真奈错愕地叫道,年轻人却是神色自若。



你们若是情侣,我还有理由顾虑一下;既然是没有关系的人,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少块肉。噢,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拒绝,



说到这里,他轻蔑地瞥向秋庭。



那我就开枪打那位大叔。



--你不要太嚣张哦。



秋庭阴沉地回瞪。被他这么一瞪,那人的情绪突然激昂起来。



不是没有关系吗!你自己说的,不是吗!既然没关系就给我闭嘴!气死我了,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干嘛在我面前装出感情很好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要让你们听话再简单不过,我早就看穿了!



枪声响彻屋内。贴着米色壁纸的墙面应声出现一个弹痕,就落在不为所动的秋庭身旁。



住手!



真奈高叫,抓起水壶直接喝下一大口,然后用双手扶住年轻人的两颊,让他转向面对自己。她知道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只是弄不清是因为恐惧、害怕,还是愤怒。



那人把脸往前探,抵在真奈颈间的菜刀不经意地划动,细线似的微小痛觉掠过喉头。



她闭上眼,把自己的嘴唇压上去。年轻人一点一点的吸,可是真奈却想一口气全吐出去。



直到最后一滴也流了出去,真奈才僵硬地退开身子。



--这样总行了吧?



看见真奈愤怒的视线,那人轻薄地笑了。那笑容中流露的危险气息,仿佛即将逾越某条界线--也许早已逾越。



好拚命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你肯这样牺牲?真可怜,你看看,脖子都割伤了。



年轻人说着,突然伸手去搂真奈。真奈整张脸皱了起来,却只能忍着不喊出声。



住手!



听见秋庭大喝,那人越发嘲弄地用刀锋敲起人质的颈子来。跳动的刀刃给真奈带来的恐惧更胜于痛楚;一下又一下,那轻快的规律几乎令她为之冻结。



他得寸进尺地伸舌舔舐掠过真奈喉侧的那道伤痕,两眼还不忘盯着秋庭,眼底闪着胜利者骄矜的光芒。



ʹ



哦,痛是吧。那我换不痛的地方。



年轻人继续往上舔,缓缓移向她的颈后。



真奈忍不住缩起脖子,他却不允许,硬是把脸挤进她的肩膀和脸颊之间。



--!



年轻人的舌头舔上耳根时,真奈不禁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知道泪水正从自己的眼角滑落。



别这么嫌弃嘛,太伤人了,多少假装一下不行吗?我很可怜耶,一个没梦想没希望又卑微的囚犯,就当做是安慰我嘛。



年轻人反手将菜刀抵在真奈的胸口,另一手放开了步枪,毫不客气地摸了上去。



别动哦,大叔。就算你打得赢我,先死的可是真奈。



秋庭原想趁他放开步枪时冲上前去,这下只好作罢。射向那人的视线更加凶恶,几乎欲置人于死。而年轻人明知对方的目光充满杀意,非但面不改色,还用近乎自暴自弃的眼神回敬秋庭。



你真幸运啊,又高又帅身手又好。有这么好的条件,就算在这种世道下也不愁没女人,何必捡这种乳臭末干的小女孩回来、还这么宝贝地养在家里呢?你若要捡更好的,外面一定多得随便你选吧?这一个就让给我啦。反正你们两个是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关系?我快一年没碰女人了耶,你说可不可怜?



年轻人喋喋不休地说着,最后把真奈推倒在沙发上,自己也压了上去。真奈不反射性地举起双肘挡在那人胸前。



不要



回答她的却是一记枪声。



真奈吓得缩起身子,看见秋庭没有被击伤,这才呼了一口气。



--你们实在太好对付了。



放下因受惊而乏力的双臂,真奈揪着两侧的沙发布,免得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抵抗。



年轻人把刀尖伸进真奈的衣领,猛然向下划。被扯裂的运动衫往两旁敞开,白皙的肌肤在电灯下层露无遗。



--又来了。又是这样。



剥削与被剥削,猎杀与被猎杀;真奈总是沦为后者,总是那只无力反抗的小兔子,总是走投无路--根本也由不得她选择。



世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二分法?



这二元论已经够令人生厌了,还被眼前的男人拿来折磨自己和秋庭。这人明明没有必要这么做,就是知道真奈和秋庭会痛苦,他才故意--



男子强吻上来时,真奈闭紧了眼睛。



他的嘴唇退开时,她再也不想保持沉默了。



这个人心里明明还有另一个人,不可能真心想这么做--既然明白这一点,真奈就更不愿让自己为这种事情受伤害了。



--你是真的想跟我做这种事吗?不对吧--你想亲吻的人其实并不是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