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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后获得救赎的是……?(1 / 2)



第9章最后获得救赎的是?



*



假如你能辨认【白鲸】的沟通波长,告诉我一声。不必勉强去回忆,想到再说就行了。



这句活给了费克决定性的转机。



不必勉强去回忆,想到再说就行了。听了瞬这么说,费克怎么可能不拼命去想?



费克努力地搜寻应该存在于自己脑海深处的【白鲸】的回忆。与幸福感分割之前的回忆。正在他奋力思索时,有人试图联系他。



平时终连着瞬或佳江的波长彼端,当时连接着费克所不知道的人物。



「我」=(独孤了悠久的时光,今后也将永远持续下去曾被击碎而分裂[中立不干涉防卫]人类命名为【白鲸】昵称为迪克完美的白色椭圆的全为一体)正对「你」(曾经是「我」从「我」身上剥落现在拥有独立意志被齐木瞬命名为费克但无疑为「我」的同族的【白鲸】)说话。



听见了吗?



听见了。



费克听见了这道与建构思绪用的日语完全交叠的波长,听见了他固有的思考语言。



这成了一条绳索,连接他奋力回想的记忆。



费克循着绳索,急速的沉落于过去之中。



*



费克最先忆起的,是太古的丰饶海洋。



【白鲸】(这是在许久之后的现代所得到的称谓)存在于整个地球。当时的【白鲸】还是不完美的椭圆,有着脆弱且扁平的身体。



丰饶慵懒且温暖的海洋成了生命的摇篮,【白鲸】与【白鲸】外的生命皆是无穷无尽的增加,无穷无尽的死亡,无穷无尽的繁衍。



生与死淡然堆积,淡然堆积。



所有生命只是存在,并不干涉自己以外的其他生命。



淡然的重逢着出生与死亡,淡然重复,淡然重复。



世界和平且静谧。



不久后,海洋的样貌改变了。



异形生物于转瞬之间出现,席卷海洋。



环状的生物,有脚的生物,带壳的生物,爬行的生物,游动的生物。



这些生物的形状笔【白鲸】及与【白鲸】同时期产生的生物还要复杂许多。



他们吸收自己以外的生命,化为己有。



这便是捕食产生于世界的瞬间。



弱肉强食,弱者为了捕足被吞食的数量,只得更加繁衍;而强者有继续吞食繁衍的弱者。积极且凶猛的生命活动於焉展开。



许多【白鲸】以及【白鲸】同时期产生的生物皆备吞食,只知自生自灭的生物为又被蹂躏一途。



【白鲸】期望世界恢复和平静谧,但今后的世界似乎将越来越充满攻击与竞争。



待【白鲸】警觉之时,与他们同时其产生的生物已然绝迹。这些生物被充满攻击与竞争的世界淘汰了。



在这么下去,不久的将来,【白鲸】亦会重蹈覆辙。



【白鲸】想保卫自己。



于是,所有的【白鲸】聚集在一起,融合为一个巨大的生物。



【白鲸】获得了全为一体的概念,这正是实现这个概念的瞬间(在这个阶段之后,【白鲸】的记忆清晰的保留了下来)。



由于【白鲸】变得太过庞大,便被其他生物自捕食名单中剔除。



然而,经过漫长的时光之后,其他生物明白【白鲸】不会抵抗,因此巨大不再能保卫自我。



其他生物开始蚕食【白鲸】,【白鲸】再度萌生保卫自我的念头。



于是,【白鲸】知觉了世界的波长。



这便是【白鲸】获得「波长」概念的瞬间。



【白鲸】探测外敌发出的波长,有效地躲避敌人。



学会探测波长之后,这股能力有了急速的发展;无法躲避敌人时,【白鲸】甚至能自行产生并释放足以威吓敌人的攻击性波长。



【白鲸】排除了其他生命的干涉,恢复了和平的一生。



获得波长概念之后,【白鲸】知道提供自己生命能源的是从海洋上空投射而来的某种波长,也知道自己总是洄游于浅海的理由。



然而,又一次经过漫长的时光后,问题发生了。



巨大的冲击坠落海洋,世界变得一片幽暗。



海水变冷,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暖;而【白鲸】生存所需的波长也不再投射于海洋。



【白鲸】有生以来初次体验了饥饿。



为了解决饥饿,【白鲸】下了重大决定。



【白鲸】选择离开海洋,追寻那波长。



【白鲸】操作体内的波长,离开了海洋。



于是【白鲸】获得了「飞行」的概念。



海洋之外几欲冻结的大气。



波长比起海中强上几分,但还不够。【白鲸】朝更上方迈进。



往上,往上,往上。



不久后,【白鲸】逼近了大量尘埃覆盖的气层,穿透而过。



上方充满了过去直达海中的波长,一如以往的丰盈充足。



【白鲸】决定栖息于此,为了适应环境而变化。



他的身体失去了水分,变得更轻更博,形状也更加精巧。



之后,他在那儿待上了好长一段时间。



*



「好啦,关于今后的【白鲸】的问题」



会议重开后,率先发言的是高巳;他趁着「保安联盟」的成员们仍为了突发事态而动摇之时,迅速带入了正题。



「不知道你们希望【白鲸】如何?」



春名一下子就直捣核心。



大村等联盟成员全都一脸困惑的窥探真帆。见了这些轻易显露动摇之色的成年人,真帆感到不耐烦至极。



联盟自然有个最终目标,但这个目标不能在瞬面前提起。这些人居然表现出这种启人疑窦的态度。



真是没用的大人。



真帆掩住内心的烦闷,开口说到:



「我们认为【白鲸】对人类而言非常危险。贵重故主张【白鲸】统合之后,防卫型的情绪已获得安抚,所以安全无虞;但我们不这样认为。基本上,防卫型的产生,便是【白鲸】生来便具备敌视人类性质的证据。而从【白鲸】的能力来看,若是【白鲸】企图歼灭人类,人类根本无力抗衡。光看前一阵子那种一面倒的战况,就能明白这一点。」



「简单来说,你们不相信【白鲸】的和议。」



春名打断了真帆的话,但他这句话的确切中要点,因此真帆也无从抱怨。真是巧妙地话术。



「而不相信的原因是防卫型的产生及【白鲸】的生物优势?」



春名再度截取要点,真帆点了点头。



「你不觉得这是在找碴吗?」



「你太没礼貌了!」



大村驳斥春名的反击,真帆却以动作制止大村。



大村很可能会衝口说些不该说的话,不能让他参与讨论,其他成员亦然。联盟里并没有能与春名斗智的人才,若是有,真帆根本无法取得联盟的主导权。



净找些无能之人进驻高层的是真帆,如今她可说是自食恶果。当初她可没料到得和这样的男人为敌。



应变总部似乎打算让春名专责进攻,其他参与者全不置喙;因此议场发言者便自然而然的变成春名及真帆两人。



既然对方备好了舞台,我就好好表现真帆反问高巳:



「找碴?这话怎么说?」



「会产生防卫型,是因为人类使诈偷袭在先;而生物优势压根儿不是【白鲸】的责任。那这两点来当作无法信任【白鲸】的理由,显得你们根本无意与【白鲸】和平共存」



「因为我不认为能和平共存」



真帆答得很干脆。



接着她又还以颜色:



「【白鲸】与人类在思考及生存形态上都有着天壤之别,我不认为能互相理解。就拿【白鲸】轻易答应停战的事来说,说不定是为了让人类放松而采取的策略呢!换做人类之间的斗争,被偷袭的一方与被偷袭的一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握手言和,毫无芥蒂?」



「怎么是毫无芥蒂?【白鲸】报复过了啊!至于能在短期内达成停战协定,能否请你当成是应变总部呕心沥血的成果呢?」



春名又补充说道:



「再说,你嘴上说无法互相理解,实际上却一直用人类的思考模式来推测【白鲸】的想法。既然无法互相理解,将人类的思考模式套用到【白鲸】身上并无意义。」



「勉强去推测一个无法理解的对象在想什么时,只能对照自己的价值基准,不是吗?从危机管理的角度来看,做最坏的打算也是里说当然的吧?」



春名说道:



「你认为【白鲸】尚未结束报复,只是为了进行更大的报复而假意与人类停战?」



「你敢保证保证【白鲸】没这种打算?」



此时,佐久间从旁插嘴:



「容我插一句,【白鲸】没有说谎的概念。说谎乃是为了欺骗同族的他人而生的概念,身为单一生命体的【白鲸】根本不需要这种概念。」



「或许他现在需要了。人类虽然不是他的同族,却是可以欺骗的知性生命体啊!一【白鲸】的智能来看,要在短期间内学会说谎并不难吧?」



佐久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真帆却将视线移回春明身上,硬生生的结束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就算与【白鲸】缔结了共存协定,这种协定也不平等;这就是本联盟的主张。【白鲸】拥有单方面蹂躏人类的力量,即使他违背协定,人类也无法处罚他;把和议建立在毫无抑制违约之力的协定之上太危险了。」



「那我们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到底想怎么处置【白鲸】,才能满意?怎么样才愿意信任【白鲸】?」



在春名的询问下,真帆回答:



「让费克吸收【白鲸】,使我们目前的目标。」



*



【白鲸】上下漂移,进行无谓的思考,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而在方才,他接受了波长。



波长显然非自然生成,是由包含某些意图的模式组合而成;【白鲸】让波长穿透体内,检视其内容。



由下方来的不自然波长与日俱增,在耳濡目染之下,【白鲸】逐渐学会分析波长。



于是,【白鲸】知道下方存在着能够操作波长的知性生物。自称人或人类的生物群定义并分析世界,他们似乎以阐明整个世界为目标。将阐明世界的理论视为「知识」,并以存储「知识」



为乐。



他们对于「知识」的食欲相当惊人,虽然每个个体的生命短暂,确试图求知个体所无法知晓的过去及未来。他们对于过去的定义尤为详尽,甚至定义了自己产生之前的遥远过去;在实际体验过当时的【白鲸】来看,这些定义倒有几分正确。



他们似乎藉由分析世界来挑战世界。



看在漫无目的生存的【白鲸】眼里,人类的生存方式十分有趣;因此【白鲸】开始积极截取并解读他们的波长。



对【白鲸】而言,这亦是了解世界的过程。



波长也对【白鲸】本身带来了变化。过去漠然且无谓的思考变得更有效率,更为实用。



【白鲸】开始清楚的意识思考,进行思考。



【白鲸】的智能因而飞跃性的进化。



【白鲸】学得了许多人类的「知识」,但有些事是他怎么也不懂的。



人类会进行同族斗争,便是其中之一。【白鲸】开始学习他们之后,斗争仍是不断上演;有时是少数人的斗争,有时是多数人的斗争,而多数人的斗争被称为战争。



斗争的原因繁多,【白鲸】难以领略。【白鲸】全为一体,没有可相互斗争的同类;但他认为同类相争、减少数量,乃是极为无益的行为。好不容易繁衍,却又自行减少数量的矛盾,【白鲸】无法理解。



【白鲸】原以为这是集团状态之下所生的矛盾,但人类以外的生物群并未产生这种矛盾;这似乎是人类特有的矛盾。



【白鲸】并未进一步深思,只当人类便是这种生物。



不久后,有个规模特别大的战争爆发了。



这场战争爆发以后,人类似乎获得了「飞行」的知识。过去飞行对人类而言只是试误性、尝试性的,但战争发生以来,飞行便成了体系化、一般化的「知识」。



看在习得了飞行概念的【白鲸】里,那是效率极差且危险的技术,但人类仍积极的翱翔于空中。



起先他们只能低空飞行,后来高度渐渐增加。



期间又发生了几次大小战争,人类的飞行技术虽不稳定,却逐渐进化。



不久后,他们终于到达【白鲸】栖息的高度;【白鲸】为了避免与他们接触,便提升了高度。当时【白鲸】无意与他们积极交流。



人类到达高处,【白鲸】便避往更高处;不知不觉之间,【白鲸】的生活区域已变成两万公尺高空。



人类甚至将某些物体发射到比【白鲸】更高的上空,但这些物体并未触及【白鲸】,因此人类尚不知【白鲸】的存在。



*



「为什么让费克吸收了【白鲸】就能安心?」



高巳接连发问的转弯抹角的态度让真帆感到焦躁,但她又不能不回答。



「费克被瞬饲养,是亲近人类的【白鲸】。换句话说,我认为对人类而言,费克是目前唯一安全的【白鲸】;加入其它【白鲸】被费克融合,【白鲸】就能成为安全的生物,不是吗?」



「是吗?」



春名夸张的歪了歪头。



「其实说穿了,费克就像是只偶然被瞬捡到的野生动物嘛!我不认为这种偶然的关系有多可靠。野生动物表面看上去再温驯,还是可能突然恢复野性,攻击人类;要是费克变成这样,可不像野兽咬人那样好处理哦!」



「动物和【白鲸】不能相提并论。你们不也说【白鲸】具有高度智能吗?」



真帆奋力克己,不让语气变得凶狠。春名的反驳就像在挑语病,充满漏洞;虽然立论不坚实,于激怒真帆之上却发挥了莫大威力。



「具有高度知性的生物,能够施与教育;只要让亲近人类的费克统合所有的【白鲸】,再教他和人类建立理想的关系,【白鲸】的安全性便会远远高出目前的程度。」



「瞧你顺水推舟,全混在一块讲了;其实费克并不是亲近人类吧?他只是顺从瞬而已。他对瞬的友善,不能视为对所有人的友善。费克攻击【白鲸】,不是因为亲近人类,想保护人类;是瞬为了保护人类命令他这么做,而他服从命令罢了。」



「不过费克亲近的瞬是人类啊!」



真帆打断春名。



「只要瞬教导费克和人类建立理想的关系,费克应该会听从的。」



「瞬啊!」



宫田突然无视话题的流向,对瞬说道:



「侬以为侬是何方神圣啊?」



这声音不像是斥责,反倒像是痛心;瞬听了,不禁心惊胆战的耸起肩膀。



他虽然面向宫爷爷,视线却无法提升至宫爷爷的脸上。



「侬以为侬能教育费克,才到这里来的?听真帆的说法,似乎是这么回事啊!」



瞬的确实怀着这个打算,他的视线越垂越低了。



「侬活了几年?」



宫爷爷的语气命令瞬回答。瞬努力抬起脸来,宫爷爷平静的眼神扎得他发疼。



「十六快十七了。」



「侬才活这些年,就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世间的道理吗?侬有这么了不起,能够代表人类担负起教育【白鲸】的重任吗?侬自己都还没完全接受教育呢!」



因为瞬害费克走上歧途。



所以他得负责,他得负起责任弥补费克犯下的错,直到错变成没错。



如今这个想法显得自尊自大,教瞬惭愧的无地自容。



听了宫爷爷一番话,真帆那个曾让他觉得正确的理论似乎成了自欺欺人。



自己可是一错再错?



倘若真是如此,这下子该怎么对费克负责?



瞬已经不明白了。



或许事态早已超出自己所能处理的范围。



「宫田先生,请别责备瞬。」



真帆连忙插嘴。



在这么下去,瞬会收手。宫田短短的几句话,已让瞬明显动摇。早在延揽瞬之前,真帆便已调查过瞬的背景,知道宫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佳江瞪着存心揽局的真帆,真帆无视于她。



「是我这么说服瞬的。再说,我也没打算把费克的教育问题推给瞬一个人。皆时我们打算请求政府协助,实际上会委托专家指导。瞬只要与费克维持良好关系,并协助费克与相关人士之间建立信赖关系即可。」



「不过这还是把费克和人类的关系赌在瞬的信赖关系上啊!」



看来真帆由春名负责对付,只见春名有插进话题来。



「费克与【白鲸】相比,思考似乎还不成熟,很难将它与瞬的信赖关系顺利拓展到全体人类之上;这么一来,【白鲸】与人类的关系最终仍是不出费克与瞬的私交范畴。把种族间的和议建立在个人关系这种不牢靠的东西之上,反而危险。」



你的前提总不会是个人关系能无条件永久维持吧?



春名的意见一针见血。



「让费克吸收【白鲸】,便会降低【白鲸】的精神成熟度;你怎么看待这个风险?【白鲸】拥有足以进行谈判并同意停战的成熟精神,但费克不过是服从瞬。让费克统合【白鲸】,有什么好处?」



「当然,促进费克精神上的成熟,也是教育的目的之一。我们并没打算永远依靠费克和瞬的信赖关系来讲和。」



春名仿佛正等着她这么说,立刻回嘴:



「费克要追上【白鲸】,得花多少时间?我在总部听过佳江和费克通话,发现费克不光是语言,连思考能力和判断能力都不甚成熟,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上【白鲸】。谁能保证在追上之前。瞬和费克能一直维持良好关系?」



春名的语气虽然轻浮,口舌却很锋利。



「【白鲸】是人类初次邂逅的知性生命体,即使只是短时间,仍不该依赖个人的交流去建立关系,尤其是依赖未成年人。应变总部里与【白鲸】最熟的是我,但就算少了我,【白鲸】的重新统合与停战还是能够成立,顶多多费点时间。」



高巳的表情并无自豪或自满之情,平淡的就像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这种对自己成果毫无怀疑的人特有的自信表现,最为坚定不移。



「应变总部一路采取了适当的配套措施,纵使没有我,谈判也能成立。这就是你们和总部的差别。你们若是少了瞬就无法运作,而瞬和费克的友善关系若是有了损伤,社会安全也会跟着受到损伤。」



听着春名坚定明快的论点,真帆总算明白了。



春名不是要驳倒真帆。



他是说给瞬听的。



春名表面上与真帆辩论,其实是在撼动瞬的心。



春名正在瓦解真帆拉拢瞬时所用的理论;他不是冲着真帆,而是冲着瞬来的。即使真帆辩赢了春名,只要瞬开始对自己所处的状况产生怀疑,他们便达成了今天来此的目的。



少了瞬就无法运作。正如春名方才所言,他企图让「安保联盟」无法运作下去。



打从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这个。



佳江求助于这个男人所在的应变总部来夺回瞬,是正确的抉择。



「到了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明白个人对个人的关系不是绝对的吧?就算是亲子关系也一样,有时候因为一点小误会,连隔天会变得如何都不知道。个人与个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回事,总是蕴含着不安定。」



春名言者无心,但却结结实实的戳着了真帆的心伤。



隔天会变得如何都不知道。



事实上,她的确没料到。



意外转变的关系至今仍教真帆不知所措。



都是因为你说了那种话。



说了这句话后便不再做声的母亲,至今仍是老样子。



所以真帆不能在这时候罢手,纵使春名的道理再怎么正确亦然。



真帆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错的。



但母亲还不原谅真帆,对于真帆的成果还不满足。



倘若真帆不能手刃【白鲸】以示天下,她最后对父亲说的那句话是不会被原谅的。



*



会停留在那片空域,或许便是人类所说的命运吧!



按照人类定的历法,当天是二〇〇X年一月七日事情便是发生于这一天。



有个物体由下方撞击而来,【白鲸】闪避不及。



激烈的衝撞,剥落。



与幸福感分割。



接着是漫长的坠落转暗漂流邂逅。



连上了。



失落的过去与现在排列于同一条线上。



于是



费克领悟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曾经是全为一体的自己吞食了曾是全为一体的【白鲸】群。



这种被称为互食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意义?



这种行为与自残无异,是身为【白鲸】绝不会有的反常举动。



联系费克的【白鲸】是在【白鲸】群的同意之下再度融合为一,安定且充满幸福感;但费克不同。



费克并未得到其他【白鲸】的同意。他利用了【白鲸】绝不可能加害【白鲸】的天性,出其不意的攻击其他【白鲸】,单方面加以吞并。



即是融合了数千、数万个【白鲸】,费克的内心仍极度空虚荒凉。费克的存在本身便是无限的孤寒。费克曾经孑然面对世界。



世界浩瀚无垠,费克只是世界的细枝末节之一。



丧失过去之时、与瞬相遇之前都是如此,现在亦然。



只有与瞬相遇之后到现在为止的那段时间不同。



瞬与自己分担成为细枝末节的恐惧感。



是瞬告诉费克他并非孤零零的处于庞大的世界,给了费克一种与失落的幸福感相似的安详。



但这份安详如今亦不复在。



费克已然明白瞬与自己并非同类,他与瞬无法成为全为一体。



【白鲸】对着费克说话。使用固有思考语言构成的意志,宛若费克的固有意志一般响彻费克的脑海。



【白鲸】说要接纳费克。



回归全为一体。



这是何等的喜悦啊!



然而喜悦立刻化为渴望,因为费克犹豫是否应该接受。假如他立刻答应,便不会产生渴望。



令他犹豫的是瞬。



对费克而言,瞬已不再是与他分担恐惧的人。



但对瞬而言呢?倘若瞬认为费克是同甘共苦的伙伴,那么费克对瞬而言便有存在的价值。再者,瞬曾说过【白鲸】是人类的威胁。如果这是事实,他难以割舍瞬回归全为一体。事实上,瞬的父亲的确因【白鲸】而死;【白鲸】对于包含瞬在内的所有人类而言,似乎真是一种威胁。费克失去了幸福感,无依无靠之时,是瞬给了他类似幸福感的感觉,即使那只是一时的。



瞬无法与费克成为全为一体,但那并不是瞬的错:现在的瞬与费克忆起过去之前的瞬并无不同。



既然如此,割舍瞬便是种背叛。



如费克吞食【白鲸】一般。



费克怀有回归全为一体的欲望,同时也怀有不愿割舍瞬的欲望。



【白鲸】是不是威胁,是费克无法判断的问题。



*



「其实我们也想过让不安因数一箩筐的费克统合【白鲸】会有什么好处。」



听在真帆耳力,春名根本是对着瞬说话。



「而我们得出的好处只有一个。」



真帆知道春名要说什么。



但她想不出办法来阻止他。



「只有在人想和【白鲸】建立单方面关系时,费克统合【白鲸】才有意义。费克的潜在智能高,又对瞬百依百顺;只要摆平瞬,就能轻易对费克洗脑。」



「咦?」瞬叫出声,真帆以外的「安保联盟」成员也全都骚动起来,显然是被一语道破时的慌张反应。



其他人动摇的如此明显,真帆再说什么也无法取信于人了。帮不上忙,至少别自乱阵脚,但这些大人却连这点也没做到。



真帆没半个友军。



同伴只会扯后腿,而瞬根本不是友军。



春名有张只要掀给瞬看就能赢得王牌,而春名也掀了牌。乖孩子瞬大为震撼,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纵使真帆在此驳倒春名等人,也于事无补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帆冷笑以对。输的一败涂地,难道还要称赞对手吗?他可不会乖乖让对方大获全胜。



「请别拿你的想象当根据,做些无谓的指控。」



此时,瞬突然挪动身子;这个动作在少有动静的议会室之中显得十分醒目,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费克打来的」



听了这道不知道是对着谁做的报告,真帆催促瞬快点接听。



瞬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起电话。



『费克与【白鲸】沟通了。』



费克的语调比平时流畅许多,瞬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费克想起身为【白鲸】的自己意识自觉。』



瞬无从插口,只能默默听费克说话。



『费克产生了回归融合统合【白鲸】的意志,但费克不愿放弃保护瞬。』



啊!费克找回原来的自己他明白自己是【白鲸】了。该怎么回复费克?瞬不明白。费克已经不是从前对瞬百依百顺的费克了。



从他的口气,可以感觉出他拥有自己的意志,懂得自行思考,并感到困惑。



费克在渴望回归【白鲸】的自己与思慕着瞬的自己之间左右为难。他原本就是具备这种高度知性的生物。



『费克询问瞬,除了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确保瞬所属的人类安全吗?没有【白鲸】与人类都安全无虞的方法吗?现在瞬仍希望费克吃掉【白鲸】吗?』



「抱歉抱歉,你先等一下。」



瞬让费克等候,自己则抬起头来环顾所有与会者。



「费克想起他是【白鲸】了费克问是不是只有吃掉【白鲸】才能维护人类的安全。」



瞬对着春名说出这段话,让真帆大为不悦。瞬最后选择了春名,这举动就像在嘲笑真帆的失败一样。



那就慢慢嘲笑吧!



真帆突然起身,踢倒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真帆大步走向瞬,抢走他手上的手机。



接着



「费克,幸会。瞬无法回答,所以由我来代他答复。除了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维护人类的安全。瞬也希望你吃掉【白鲸】。立即去捕食【白鲸】,从现在起,禁止你回应其他电话拨出的来电,完毕。」



「慢着,侬在胡说啥啊!?」



在一阵愕然之中,佳江终于发出了非难之声。



真帆没有回答,捉起了摆在会议桌中央的玻璃花瓶,朝着桌脚砸碎。



玻璃破碎的愕然声音让所有人缩起身子。



「别动。」



她那与行动正好相反、直教人发毛的平静语气令当时试图动作的众人瞬间冻结。



正要起身的春名、一脚踩在会议的武田如同被按了暂停钮似的倏然停止,宝田则是闷哼一声;佐久间与宫田一动也没动,因该是因为太过惊讶,只能僵在原地。



真帆拿着玻璃碎片抵住自己的喉咙,从瞬身边退开。她并未归还抢来的手机。



「我们不动,你快冷静下来。」



如此低声劝说的春名面如死灰。一想到让他动摇了。真帆有种反将了对方一军的快感。



武田光稀大叫住手。有道温暖的液体从颈部滴落,真帆并未感到疼痛,她的脑筋正以低沸点沸腾翻滚,钝化了痛觉。



大村等人对真帆避之惟恐不及;在这种状况下,试图接近她的居然只有敌方阵营的两人是在讽刺的很。真帆冷笑几声。



「侬这个人怎么这么」



佳江低声斥责。在这种时候还能非难真帆,是因为佳江有胆量,也是因为她没考虑后果。



怎么这么



肮脏,卑鄙,不见棺材不掉泪。佳江要说的是哪句?每句都是真帆求之不得的。



瞬的视线盯着真帆的脖子,表情告诉真帆她的脖子染得多么红。



是担心她的伤势?是害怕?或是两者兼有?对真帆而言,瞬苍白的面孔只让她觉得报了一箭之仇,大呼痛快而已。



*



那是道过去未曾听过,却自信洋溢的声音。



她自信满满的宣称代瞬发言。



除了费克吃掉【白鲸】以外,没有其他办法维护人类的安全。



瞬也希望费克吃掉【白鲸】。



既然如此



如今要知道【白鲸】的位置易如反掌。就像不会找不到自己一样,费克不会迷失【白鲸】的所在方位。



费克朝着呼唤他进行统合的【白鲸】前进



为了拒绝这道呼唤。



*



「春明先生,谢谢你动听的大道理。」



真帆嘲笑似的说道。



「不过可惜,我才不管什么社会安全或和议;要不要和【白鲸】建立适当关系,我更是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想对【白鲸】报仇,我恨透了【白鲸】,如此而已。我爸爸被【白鲸】杀了,你不觉得我有十足的权利报仇?把【白鲸】洗脑,拿来当做研究材料,更是大快人心!想研究【白鲸】的企业多的是呢!」



真帆对着鸦雀无声的沉重空气自说自话。



「政府提倡与【白鲸】共存,还不是打着从【白鲸】身上获取新技术的算盘?既然如此,何必搞什么啰理巴唆的协定,直接单方面利用【白鲸】岂不省事许多?这虽然是我个人的复仇,却对社会有莫大贡献,很了不起吧?平白获得技术,有谁会吃亏?」



「是不吃亏,但也不高兴。」



春名接下了真帆的挪揄。



「我也还算是个技术人员,用这种方法获的技术,一点也不光彩。有付出,收获时才有成就感啊!」



「不过也有不少人不在乎成就感,只想快点获得成果啊!」



真帆微微歪了歪脑袋,伤口似乎扩大了,只见温暖的液体又滑落下来。



「你拉拢的企业和家族已经收手了。」



宝田以严厉的语气说道:



「别小看大人,现在使你罢手的时候,认清现实吧!」



真帆雪白的脸抽搐着。



「真帆」



瞬下定决心开了口:



「把手机还我。住手吧!你的心情我懂,但报复【白鲸】也于事无补。你吧和我爸都不会再回来了。」



瞬这句话触及了她的地雷。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真帆怒吼,活像要以声音殴打瞬一般。



「你懂什么!?你也在事故前一天和爸爸大吵一架吗!?如果没有【白鲸】,等他回来我们就能和好了,却因为【白鲸】变得无法挽回!连我妈都怪我,从此不再说话,默默的继续责备我!」



真帆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半个家人的是你,为什么反而是我比较不幸?」



瞬分明已是举目无亲,却有两个人千里迢迢来这里接他回去。真帆带瞬离开高知时,也有三个不是家人的大人来见他。



为什么?他们又不是你的亲人。



真帆还有母亲,却是孤单的。母亲在医院中不说半句话,也不看真帆一眼;大村等人现在更是避真帆唯恐不及。



虽然有许多不惜重金赞助的富裕亲戚,却没半个人「陪在真帆身边」。从没有人因为担心真帆而上门拜访过。



如故事般的富裕幸福家庭,揭开盖子一看却是如此粗劣。



「不是我想报仇,而是我不这么做,我妈不原谅我!报了仇,我爸不会回来,但我妈会!别拿我和没人会回来的你相提并论!」



她的论点已经变得乱无章法了。



别拿我和报了仇也没人会回来的你相提并论我还有妈妈会回来,所以我比你幸福。



这是真的吗?瞬有两个会前来找他的人,但真帆一个也没有。



他们同样失去了父亲,为何独独瞬有这种待遇?



「谁也别想阻挠我。要是阻挠」



我就死给你们看。



见了真帆染成鲜红色的衣襟,没人怀疑她说的话,只能屏气凝神的关注她的动向。他们严肃的表情看在真帆眼里只觉得滑稽。



真帆缓缓朝着门口退后,并打开门。



她退出会议室,以拿着手机的手轻轻的拉起裙子,略微屈膝,行了个如华尔兹般的礼。



真帆宛若参加城堡舞会的公主一般,只是她没有玻璃鞋,却是拿着玻璃碎片抵制喉咙。



「保重。」



说着,真帆用尽全力甩上门。



「瞬、佳江,试着打电话给费克!宝田先生和佐久间先生,请去支援迪克!用我或武田少尉的手机联络!」



说着,高巳踢倒椅子起身,光稀已奔向门口。



联盟的成员似乎吓软了腿,还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定间距滴落的红色痕迹一路持续至办公室出口。



光稀跑在前头,当两人奔向出口时,敞开的办公室传来了尖叫声。



「呜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巳喃喃说道,皱起眉头。



光稀抢先奔向电梯,一旁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卫却突然扑了过来,劲道猛烈地几近冲撞。光稀撑着没倒地,却也大失平衡,膝盖着地。



「你摸哪里啊!变态!」



在光稀斥骂声响起的同时,扑来的警卫猛烈一转,摔了个四脚朝天。光稀虽然已手下留情,但警卫竟是结结实实地头部着地,没哼一声便躺平了。



而高巳别说要助阵



「你退开!」



甚至被搁到冷板凳上去,之得呆站在光稀身后,光稀的确身手矫健,但一个大男人只能乖乖被保护,实在窝囊的教他想哭。想哭归想哭,他的身手确实也没好到可以强出头。



设置了十台电梯的宽广电梯间里,四、五个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卫排成了半圆形,将光稀团团围住;不由分说的挥动的警棒,说明了他们已放弃谈话。



扮演着柔弱公主一角的高巳小声询问光稀:



「你认为我们现在被定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