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2 / 2)
于是乎,第一次小旅行便在有季的带领之下结束了第一天行程,两人来到饭店办理入住手续。
以白色为基本色调的双人房飘荡着干净的高级感,日常用品也一应俱全。
果然是两张单人床。手岛有点失望,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干净。他坐在床上,有季一面打开行李,一面说道:
「谁先洗澡?」
洗澡当然是女士优先啊!
「我等一下再洗就行了,你慢慢洗。」
「谢谢!」
有季拿着浴衣及自己带来的护肤用品走进了浴室。「哇!好大喔!」兴奋的叫声带着浴室独特的回音,感觉上格外性感。正在浴室前的衣柜挂上衣的手岛连忙撤退到床边。
浴缸防水的强劲水声响起,不过有季并没有走出浴室来。男人在水放满之前没事可干,不过女人似乎得这段时间处理完卸妆之类的琐事。
不久后,水声停止,说道开始茫然地猜想:啊,她应该开始泡澡了吧!今天累了一天,希望她慢慢泡——想这些念头的余裕到了泄水声及淋浴声响起之后便消失了。
手岛起先并未深思,可以轻易想象出热水拍打有季身体的样子。洗头发的声音和敲打肌肤的水声音阶有着微妙的差异。
手岛连忙抱着行李移动到离浴室较远的床铺上去,并把有季搁在床上的行李调换过来。
然而淋浴声并未因此减小多少,所以他又打开了电视。
「啊,你在看电视啊?」
手岛无法直视头发湿润、身穿浴衣的有季,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换床啦?」
「啊,对不起,因为这边看电视比较方便。」
微妙的内疚感加快了他说话的速度。
「谢谢你让我先洗,浴缸很大,你慢慢洗把!」
虽然有季这么说,但手岛只洗了十五分钟便出浴了。有季见状,吃吃地笑道:
「自卫队的人为什么不能慢慢泡澡啊?我爸爸也一样。」
自卫官的战斗澡已经是一种技术了。
「我觉得因人而异……应该要看那个人爱不爱泡澡吧?我觉得我已经洗得很慢了。」
其实是他一想到他和有季在同一个浴室里洗澡就待不住。
之后他靠着没关上的电视分散注意力,努力持续着无关紧要的对话。
「明天还有行程,差不多该睡了吧?」
或许是手岛看起来已经累了吧,有季在十点过后丢出了毛巾。
他们关掉电灯,只留下脚灯,各自上床就寝,然而手岛却难以成眠。
有季入睡后的鼻息声一直没响起。
片刻过后。
「岳彦」
有季是什么时候轻声呼唤自己的,手岛已经记不得了。
「你可以过来这边。」
「咦?可是……」
立刻回答正是自己完全没睡着的证据,手岛不禁暗流冷汗。
「——可以吗?」
「我不说第二次。」
的确,身为男人,让女人说两次这种话未免太窝囊了。
「如果头一次旅行就订双人床套房,好像显得我很想做那种事,所以我才没订。」
有季突然解释起自己为何预订单人床双人房。
手岛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在真正的意义上对长官的女儿下手;这次的旅行可说是有季同意的讯息。不过预订单人床双人房是有季的极限。她的个性原本就不太积极,这回已经相当努力了。
「我也不是抱着玩票心态在交往的。」
托辗转难眠之福,手岛的眼睛已经相当习惯黑暗了。
他移到有季的床上,朝着有季僵硬的额头落下了唇。
*
隔天早上,两人在被窝里略带羞怯地睁开眼睛,轮流冲了个澡。
更衣后去吃自助式早餐时总算克服了羞怯,恢复原本的举止。
「咦?你早上就吃这么多?」
「咦?你早餐才吃这么少?」
比较两人端回来的餐盘,手岛是堆积如山、几乎已经无法区分菜肴加上一碗汤,有季这是聊胜于无的程度——大概只要一、两口就能吃光的荷包蛋和面包卷,加上一杯红茶。
「你不多吃点,对身体不好。我吃完这些以后,还要再拿一盘菜、面包和饮料咧!」
「不可能!我吃不下!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女生的食有限。」
「可是你拿也太少了吧!你可别说每个女生都吃得和你一样少。」
「早上我吃不下嘛……」
「那至少喝瓶牛奶吧?我去替你拿。」
「好吧,那我就多喝一瓶牛奶……」
正当他们交谈之际,背后突然有人叫道:
「手岛?」
手岛愣了一下,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是宫崎,身边一样有位女性相伴,一如往例,又是宫崎最爱的美女。
哇!糟了,被发现了!手岛浑身僵硬,宫崎用手肘顶了顶他,轻声说道:
「喂,你什么时候交到女朋友啦?看起来不错嘛!」
「不,呃……」
「一起来住这么好的饭店,怎么可能不是女朋友?再装就不像了喔!」
「不,唔,呃……」
手岛拼命想着要如何度过眼前这一关,最后不答反问:
「你自己咧?你身边的和上次的女人好像不是同一个嘛!」
宫崎一脸焦急地用手捂住手岛的嘴。
「不要讲出来!上次那个已经分手了,这次这个是我的真命天女。我是利用周末来看婚纱展的。」
「咦?你终于要金盆洗手啦?」
「不要用那种招人误会的说法行不行啊?还有,先别跟队上的人说喔!」
宫崎单方面地对手岛下封口令,接着又拿出他与生俱来的亲昵态度对有季说话。
「早安,我是手岛的同事,敝姓宫崎。」
这么一来,有季也不能不回应。她面带难色地看了手岛一眼,才又朝着宫崎轻轻点头致意。
「我叫水田有季,你好。」
听了名字,宫崎长大了口,接着用手臂圈住手岛的脖子,将他拉到一旁。
「虽然我知道不可能。她是水田少校的女儿。」
手岛自暴自弃地回答。
「咦?那你们是从上次介绍以后就开始交往的?」
「嗯,我和她的朋友不合,不过和她很合。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明明没必要,宫崎却压低了声量。
「水田少校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没说,我哪说得出口啊!」
「也对啦!拒绝女儿的朋友,却把女儿拐走了,怎么说得出口呢?」
「我没拒绝朱美小姐!是朱美小姐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再说我没拐有季,我们是两情相悦,两情相悦!」
「对父亲而言,意思就和拐差不多。他本来只是想介绍女儿的朋友给部下,没想到部下居然和女儿交往起来了。想招认也挺难的啊!」
「所以我才烦恼啊!」
手岛满脸不快,宫崎则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以结婚为前提?」
「问道神经没那么大条,敢用玩票心态和长官的女儿交往。」
宫崎突然拍了拍手岛的肩膀。
「那我就替你加油啦!加油!」
说着,宫崎挥了挥手,转身离去。此时有季突然面色凝重地起身向他说道:
「宫崎先生!呃……」
「什么事?」
「能不能请你先别告诉我爸爸?我会再找适当的时机跟他说的。」
宫崎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没问题。」
宫崎的女友——或该说未婚妻向手岛与有季点头致意之后,便与宫崎一同离去了。
手岛依约去替有季拿了瓶牛奶来(不过他自己已经失去了再吃一盘的胃口),在有季的对面坐下。
「你放心,别看他那副模样,他口风很紧,人也挺好的。」
有季总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
过了约三个月,宫崎举行了婚礼。
水田与手岛也在邀请之列,其中水田将以长官的身份上台致词。自卫官的长官致词无论由谁来说,都少不了以下这段话。
「两个人共组家庭,一定会有意见冲突的时候;不过请新娘美奈子小姐无论前一晚吵得多么厉害,隔天早上一定要带着笑脸送宫崎出门。我们当自卫官的不知什么时候会碰上什么状况,为防发生万一之时双方留下遗憾,吵架请别延续到隔天。这是身为自卫官及新郎长官的我务必要拜托新娘的一件事。」
水田深深地低下了头,新娘也跟着起身,深深地低头回应。建立这副光景,所有宾客都自然而然地拍起手来。
新婚的宫崎不再拈花惹草,过着幸福的结婚生活。
「如果你开始羡慕宫崎了,就来找我,我有一堆相亲对象可以介绍给你。」
水田的鸡婆频率愈来愈搞,似乎是因为宫崎一找到机会便推销手岛之故。手岛虽然感谢他的好心,但对于效果却只能苦笑。
「唔,我本来以为顺利的话,说不定他会说:『我把我女儿介绍给他。』要不要我做得更明显一点啊?跟他说:『对了,水田少校,我听说你有一个条件很好的女儿。』」
面对宫崎的建议,手岛笑着挥了挥手。
「不用啦!我总觉得会弄巧成拙。」
*
就这么过了两年,手岛已经二十七岁,成了中尉。
然后——
为什么我得目睹这种悲剧?
设置在机库的法事会场,高挂于白菊之中的黑色相框里放着宫崎的照片。一般情况下,都会选用穿着制服的照片;但这回在遗孀的要求之下,换上了别种照片。
请用最有他的风格的照片。
遗孀选中的是宫崎穿着平时的飞行装,发型略塌,开朗大笑的照片。
身穿丧服的遗孀把还不懂人事的两个孩子分别寄放在双方的双亲家,向前来致意的队员们回礼。她虽然忍着眼泪,但泪水依然不住地滑落,只得频频以白手帕拭泪。
才不过短短两年,你还真讲效率啊!每次只要一调侃宫崎一年生一个,宫崎总会露出腼腆的笑容。
那是一场因引擎故障而发生的意外。为了避免一般住宅受波及,宫崎勉强将飞机开回营区;到了营区之后,宫崎操纵的UH60JA就像气力耗尽一般摔落地面,机体因螺旋桨空转而剧烈弹跳,等到它终于像条死鱼一样横躺在地时,手岛等人连忙奔上前去,只见同机的队员身负重伤,宫崎则是一看就知道已经没命了。
宫崎!
手岛忍不住要去摇晃宫崎,水田制止了他。
住手!说不定还有希望!
希望——获救的希望吗?水田显然也不相信自己的指示。他那怒号仿佛是将最后一缕希望寄托在神身上——如果世上真的有神。
——然而神并不在他们身边。
开朗、活泼、重义气,直到最后都还挂念着手岛与有季的同事,就这么去了直升机和战机都到不了的地方。
把最爱的家人留在地上。
水田一面观看葬礼举行,一面忍着泪水,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声音。
手岛。手岛,我啊……
我绝对不让自己的女儿受这种苦。
绝对。
手岛只是正好在水田身边,所以成了水田倾诉的对象。
不过这句话却化为一根巨大的钉子,贯穿了手岛。
我和令嫒正在交往。
爸,我和手岛先生正在交往。
什么时候说?由谁开口?
一面商量着如何坦白,却又因尴尬与顽皮心而无法下定决心的两年。
手岛总觉得老天是为了惩罚他们逃避了两年,才夺走宫崎。
*
「我们分手吧!」
手岛之所以采取这种提议式语气,是因为这么做非他莫属。
咖啡馆中,坐在对侧的有季并没事先和手岛商量过,便穿了一身黑色衣服前来。这一天是他们在宫崎葬礼结束后头一次见面。
手岛多么深爱她的体贴与细心,却不得不提出这种要求。
有季惊愕地凝视着手岛。
「——为什么?」
「对不起。」
他们彼此都知道手岛为何提分手,也知道手岛为何不说理由。
「……没有为什么。」
手岛心知肚明,却仍试着打马虎眼。
然而有季并不打马虎眼。
「因为宫崎先生过世了?」
有季直率地,却又犹如责备手岛似地抓住他的手。
「因为我们直到宫崎先生过世,都还开不了口告诉爸爸我们在交往?然后我爸爸每晚在家里藉酒消愁时,总是喃喃说着『我决不让我的女儿受那种苦』?我想他在葬礼上耶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有季目不转睛地瞪着手岛。向来文静内向的她头一次露出这种扎人的目光。
「过去一直逃避问题,瞒着我爸爸交往了两年的是我们。就算在这段期间里一直替我们加油的宫崎先生过世了,我们也没资格感到愧疚。他不是为了我们而死的。如果你以为宫崎先生过世,是上天在惩罚我们逃避问题,那你就太自以为是了。过去先生过世,最难过、最痛苦的是他的家人,现在居然连我们分手的理由都要推到宫崎先生头上去?我们有那么了不起吗?」
这番滔滔不绝的话语句句打击着手岛。
然而手岛发现了。有季握着装了水的精美玻璃杯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你只是想分手,并没有特别的理由,那就分手吧!我会当作你对我的感情只到没理由就想分手的程度。不过拜托你千万别把宫崎先生当理由,我不希望自己爱上的岳彦居然是这种人。」
说着,有季站了起来。手岛默默无语。
手岛没资格叫住她。有季与端午餐来的店员擦身而过,店员见状,一脸讶异地将两个餐盘放下之后才离去。
料理冒着热气,看来甚是美味,但手岛食不下咽,只戳了几下。冷掉的午餐变得比队员餐厅的难吃饭菜还不如。
最后,手岛在两个餐盘几乎都没动到的状态之下前去结账,但柜台人员却告诉他帐已经结清了。
或许我该追上去的。在店员微妙的怜悯视线之下,手岛走出了咖啡馆。
对不起,我居然还你说出那种话。
我会当作你对我的感情只有没理由就想分手的程度。
在你重复这句话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过分。
我从来不曾抱着这种心态与你交往。
然而当天无论手岛如何拨打有季的手机,有季都没接电话。当然啊!我伤她那么深,说了那种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鬼话。
手岛传了好几封简讯,不知道有季究竟有无观看,完全没有反应。是手岛用那种不干不脆的态度提出分手在先,他没资格怨有季。
这么窝囊的我要如何争取和她说话的机会?
我会当作你对我的感情只有没理由就想分手的程度。害心上人说出这种话的我,到底该怎么做?
左思右想,反复寻思之后——他只想得出一个办法。
*
手岛选择在宫崎头七过后三周行动。
降旗典礼结束后,手岛走向水田的座位。
「水田少校,我有一个个人的请求。」
手岛一面敬礼,一面开口说道。水田一脸讶异地抬头望着他。
「怎么啦?难得你的表情这么阴沉。」
是吗?原来我现在的表情很阴沉啊!
不过这种表情马上就会转移到你身上。
「请介绍令嫒有季小姐给我认识。」
转眼间——水田沉下了脸。果然如手岛所料。
「别闹了!」
听了这突然的怒吼,留下来的队员纷纷探出头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绝不让自己的女儿受那种苦!」
「我不见得会让有季小姐尝到同样的痛苦。」
「干这一行的根本无法保证!」
「我会全力以赴。虽然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我会尽我全部的力量。我认为宫崎应该也一样。」
「不行!你拜托我其他事都没问题,就是这件事不行!」
手岛早料到水田会这么说,因此毫不犹豫地火上加油。
「其实我和有季小姐已经在交往了。前一阵子我们大吵一架,我不敢断言她现在的想法依然和我一样;不过至少在吵架之前,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的。」
「以结婚为前提……?」
水田错愕地长大嘴巴。
接着他的脸在转眼间涨得通红。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两年前,你介绍朱美小姐给我的时候。虽然朱美小姐看不上我,不过有季小姐和我却很合得来。」
「混小子,敢拐我的女儿……!」
水田恨得咬牙切齿,突然又回过神来大声问道:
「你们发展到哪里了?」
「我刚才说过,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有季小姐已经把她的全部都交给我了。」
这就是水田的导火线烧尽的瞬间。
水田一面脱掉制服上衣,一面吼道:
「你跟我出来!」
「——了解。」
手岛也脱下夹克,两人拨开膨胀的围观人群,走出了办公厅舍。
门前的草坪便是决斗场。如果在水泥地或柏油路上打架,或许会造成致命伤。
「手岛!」
随着一道怒吼,手岛的脸颊挨了强烈一拳。手岛原本就打算无条件挨他第一拳,算是自己偷偷摸摸与他的掌上明珠交往两年的惩罚。
不过这一拳实在极为强烈,完全不像是出于一个父执辈之手,不愧是自卫官。手岛的口中已经掺着血味。
这一下他倒还撑得住。这不是训练,只是打架,没有规则。既然如此,他应该有胜算。
「如果我赢了,你肯让我见有机小姐吗?」
「那也要先看你赢不赢得了,小兔崽子!」
手岛闪过水田的第二拳,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朝水田的脸颊挥出一拳。
唔!水田呻吟一声,站稳了脚步。
「你的拳头变得挺硬的嘛!」
「因为我的直属长官是你。」
周围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开始赌气谁输谁赢来了。说来好笑,甚至连长官都参了一脚。
手脚长度是手岛占上风,在站着打斗的状态之下,手岛打中的次数居多。他们两个都是对准脸打,鼻血开始流出,血花溅到了彼此的衬衫上。
「失礼了!」
手脚长也是条件之一。是水田找手岛打架的,手岛自然也不客气了。
「唔!」
水田捂着眼睛,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同样身为驾驶员,不打眼睛是共通的默契,但不幸的是,水田的闪躲与手岛的攻击都往反方向偏了一些。
水田左眼的浓眉上多了一道伤痕,血流进了左眼,教他只能眯着眼睛。
手岛微微放下拳头。
「我不会道歉,不过我们还是别打了吧!如果眼睛周围受了更多的伤……」
「别小看我,兔崽子!」
随着怒号声,水田以媲美九○式战车的贯穿力冲上前来。
糟了!
手岛试图稳住脚步,但他哪挡得住压低身子冲向脚边的水田?一下子就被撞得往后倒。
在地上打对手岛不利,因为对手可是柔道三段的高手。
「妈的!」
手岛奋力挣扎,使劲往水田肩膀架了几记拐子,但那肌肉已化为盔甲的肩膀根本纹风不动。
「手岛!加油!」
「队长!扁他!」
围观群众根本是幸灾乐涡。
手岛抵挡了一阵之后,终于被抓住了。水田对他施以三角勒。
「和有季分手!」
「不要!」
「你不怕我折断你的手啊!」
其实在剧痛折磨之下,手岛连出声都很难;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有无成声。
即使如此,手岛仍然叫道:
「除非有季当面说要跟我分手,不然我绝不分手!」
他觉得自己似乎叫了好几次:「让我见有季!」
我喜欢有季——我喜欢她我喜欢她我喜欢她!别妨碍我!
到底有几句成功喊出声来,意识朦胧的手岛无从得知!
当手岛回过神来之时,他的手臂已经被放开了。
他恍神了好一阵子,甚至没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自由了。夜空在头顶上摊开来,星星开始闪烁。
水田盘坐在手岛附近,缩着背背向他。
他以不快的声音说道:
「总不能真的折断你的手吧!」
快点投降,混账!水田又恨恨说道,手岛回答:
「不要。」
「你还真是个一板一眼的男人啊——就像宫崎说的一样,可恨至极。」
回去吧!水田抓住说道的手拉他起身。水田拉的是刚才勒住的手,铁定是故意的。手岛一面惨叫,一面想道。
「有季!有客人!」
水田在玄关叫道,不一会儿,随着一阵奔下楼梯的轻快脚步声,有季现身了。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两周,总算走到这一步了。手岛暗自松了口气。
有季一见到父亲身后的手岛,便大声尖叫。
「讨厌,为什么?」
有季连忙拉拢和服外套,盖住上衣。不过些微时间,手岛便看清她外套底下穿的是朴素的汗衫,脚下则是粗毛线编成、欧巴桑在穿的毛袜。
「讨厌,我去换件衣服!」
有季又要上楼去,手岛连忙叫住她。
「没关系,穿这样就好。这样也很可爱。」
「别在我面前对我女儿说这么恶心的台词!」
水田又凶神恶煞地对着手岛怒吼,接着便快步走入屋内。
有季脸上略带顾虑之色,但还是一步步地走向手岛。
「你的脸怎么了?我爸爸也是。」
「我们打了一架。我求他让我见你,而他坚持不答应。」
「咦?那……」
有季的表情皱了起来,似乎快哭了。手岛回答:
「我告诉他,我们从两年前就开始交往了,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
有季的泪腺崩溃了。
「上次真的很抱歉,我不会再拿宫崎当理由了。少校也问我能不能保证不让你受同样的苦,我说我会全力以赴。虽然我能做的只有努力,不过我会尽我所能,不管出哪种任务都活着回来。不知道现在请你原谅我,还来不来得及?」
有季的双臂圈住了手岛的脖子,手岛也紧紧抱住有季回应。
「……爸爸他……」
有季哭着说道:
「突然说晚餐要吃火锅,所以我刚才去买材料……」
「嗯。」
「原谅是因为他要带你过来。爸爸已经允许我们交往了,对吧?岳彦,你把我们的事跟爸爸说了。」
我爸爸很厉害吧?有季慰劳道,手岛也点了点头。
「很厉害,但是不过他那一关就见不了你。再说我虽然鼻青脸肿,少校的脸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此时,屋内又传来水田的怒吼声。
「混小子,别在那个地方和我女儿打情骂俏!」
「我就是想在这里打情骂俏,有什么关系!」
有季毅然回嘴,水田只得垂头丧气地退回房里。手岛又学会了一件有益将来的事:水田少校似乎拿女儿没辙。
*
过了半年后,手岛与有季在宫崎举办婚礼的那间饭店举行了婚礼。
他们在朋友席上放了宫崎的照片,替他留个位置,以尽邀请他的心意。
而手岛又从长官的口中听到了与宫崎结婚时相同的致词。
「新娘有季小姐,无论前一晚和手岛吵得多么厉害,隔天早上请你务必带着笑容送他出门。因为……」
不是以长官,而是以父亲身份出席婚礼的水田哭得不成人形。
家属致词时,他就已经涕泪纵横了;等到有季献花,他更是放声大哭,以号泣两字形容也不为过。
「交给你了。」
水田一面哭泣,一面勒住手岛的衣领。
「交给我吧!」
手岛点了点头,与有季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