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现在正要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大天使或魔将。也就是说，一旦你在人界觉醒，那里就会产生一个矛盾。」



「原本无法存在于人界的力量，出现在人界了的意思吗……」



「没错，那就代表著神的法则瓦解了。那一瞬间，大天使和魔将都将能自由进出人界──有一部分的人是这么想的。」



「可是，根本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变那样吧？」



「当然，目前没有前例可循。但是，只要出现一次这种状况，世界可能就会崩毁。」



也不可能要我实际去试个一遍吧？



「也就是说，你是个想处理也无法处理掉的、非常棘手的存在。」



他大概是想说，一旦杀掉我，我就一定会变成魔将或大天使吧。



「我不打算成为恶魔，也不打算成为天使。」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有时光靠意志力是无法成就些什么的。就连现在这个时候，你的力量也确实在逐渐觉醒当中。」



「……那是……」



当初我本来根本不可能使用的力量，现在却可以使用了。



这毫无疑问地是我正在逐渐觉醒的证据吧。



「你身边似乎有只单翼恶魔，那是比什么都还要大的弊端。只要那个恶魔一直存在，你早晚会觉醒成恶魔。」



「……所以是我运气太差吗？」



「运气差？不，你会遇到那个单翼恶魔，是必然的结果。」



「必然？什么意思？」



「每天都有挣扎著想从地狱溜出去的恶魔，当中有些恶魔注意到你的存在，于是千方百计进行将恶魔送到人界的研究。然后，藉由那个研究，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被卷入其中的就是那个单翼恶魔。」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因为那个进行研究的当事人，已经被我杀了啊。」



男人贼贼笑了笑，看了女儿梅菲斯特一眼。



「那是场痛快的战斗。」



看来他们进行了我一点都不想听的杀戮。



也就是说，路西昂他们在探索的原因，早就被他们摧毁了吗？



「单翼恶魔想要回到地狱来是不可能的，从今以后永远不可能。但是这样便无法排除你总有一天会恶魔化的可能性。」



「所以乾脆在这里杀了我不是比较好吗？在地狱的话，不管变成大天使还是变成魔将，都跟神定下的规则无关了吧？」



「是啊，这也是一个办法。」



两个恶魔直盯著我看，眼神中充满令人恐惧的力量。



「为了世界和平，你去死吧。」



地狱之王说了一句最不适合他说的话。



「父亲大人，可以的话，最后一击请交给妾身。」



「真拿你没办法，相对地，手脚要留给我喔。」



「你们父女俩在商量什么啦！」



这段极度危险的对话，让人不得不吐嘈。



「哼，开玩笑的，你放心吧。」



「真的是开玩笑吗……我看你们两个全身充满杀气啊。」



「什么？是开玩笑的啊？」



「过去并没有同时具有可能变成大天使或魔将的例子，如果杀了你就能解决，那还算好的，但若情况并非如此，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假设在地狱诞生大天使的话，那才真的不知道会怎样。」



「所以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避免战争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在寿终正寝前，都不觉醒成为任何一方。」



当然，这是我一直期望的正常情形。



「可是，你身边还有个会阻碍这件事的存在，我刚才也说过了。」



「你是指缇莉吧……」



「没错，收拾掉那个小恶魔，只要这样就可以了。这么一来，天使们应该也会变得无法随意地去刺激你。这件事不需要你下手，只要天使他们去处理，事情就解决了。」



「……你说什么？」



「这么一来，危机就暂时解除了，很简单吧？」



「开什么玩笑，谁会让他们做那种事啊！」



假设我真的照这个男人所说，将缇莉交给天使处理，我也不觉得这样就能解决一切。我身边……不，是人界里充斥著天使和恶魔。



想要将那些可能性全部排除，说到底还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你拒绝，我也可以把你养在这里，到你死为止。」



「混帐……」



这的确是回避战争最聪明的选择吧。



不需要背负让我在人界觉醒的风险。



「这对你而言不是件坏事吧？只要舍弃一只小恶魔的性命就能得救，没什么好犹豫的。」



的确，原本应该是这样。



若是将自己的性命放上天秤，别人的性命就会变得一点都不重要。



……我能这样回答的话，不知道会有多轻松。



「我……不打算弃缇莉于不顾，也不打算让她被杀。」



「也就是说，你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啰？」



「是啊……不过，我可不会随便拋弃自己的性命，我会极力反抗到底。」



「亏你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还说得出这种话啊！哈哈哈哈哈！」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他拍著大腿，夸张地笑著。



「你也很倔强嘛，只要放掉一只小恶魔，就能恢复自由之身了喔？妾身觉得这本来是件不需要犹豫的事才对。」



「吵死了……别管我！」



「小子！」



大叔再度将手伸向我，抓起我的浏海。



「我就再问你一次，让小恶魔被净化！」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我坚决不要！」



双方互相怒视。



虽然我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逞凶斗狠可是不良少年的擅长领域。



我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回瞪他。



「那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活下去？持续受到恶魔影响会不断促进觉醒，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到厌恶的程度不是吗？」



「不管出现任何影响，我都是人类。我绝对不会变成恶魔的……当然也不会变成天使。那些东西全去吃屎！」



大叔用更加充满杀意的眼神直视著我。



我们在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气息的近距离互相怒视。



「……臭屁的小鬼，跟我女儿一样。」



「不要把我跟你女儿混为一谈。」



「妾身也不想被当成跟这个男人一样。」



「哼！从父母眼中看来你们都一样。真是的，倔强的人类。在我面前不但不觉得害怕，竟然还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啊。」



「我只是不想改变自己决定的事，就算对手是恶魔头目也一样。」



大叔放开我的头发，将黑色火焰聚集在指尖。



接著用那只手指抚摸绑住我四肢的绳子。



原本动也不动的坚固绳子，被漆黑的火焰燃烧殆尽。



「……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吗？你不会变成恶魔，也不会变成天使。」



「……你相信我？」



「怎么？难道你是在说谎吗？」



「不，我是说真的……虽然是真的……」



「那就给我遵守到底。我要你在地狱之王面前发誓，绝对不会变成任何一方。」



「妾身觉得还是趁现在在这里杀了他比较好，或是现在立刻杀了小恶魔才是上上之策。」



「这家伙已经下定决心不会拋弃小恶魔，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杀了小恶魔试看看，这家伙一定马上就会变成怪物，为世界带来混乱。」



「为世界带来混乱……听起来是多么地甜美啊！」



「啐，所以才说我女儿很难搞。听好了，今后一概禁止对这个男人和他身边的人出手，懂了吗？」



「唔……如果打破这个禁令会怎样？」



「那我就会直接对你痛下制裁。」



这句话让梅菲斯特瞬间凝固了。



「知……知道了，妾身保证不会对他们出手。」



「那就好。」



他们之间的力量差距到底多大啊？



那个梅菲斯特居然单方面地感到害怕。



「像你这种恶魔也会怕自己的父亲吗？真教人意外。」



「妾身怕的不是父亲，而是被称为地狱之王的男人的力量。现实是残酷的，就算集结魔将来向他挑战，也没有胜算吧。」



「他强到那么夸张的程度啊？」



那么继续留在这个地狱里，搞不好是最聪明的选择。



若是一不小心刺激到地狱之王，进而引发战争的话，将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情。



尽管如此，天使们还是想利用我来引发战争吗？



虽然这听起来有一点矛盾，但也可能是我知道的事情还太少了吧。



「父亲大人，相对地，妾身今后还是可以继续杀人类吧？」



「真拿你没办法，要适可而止喔。」



「不对吧，横竖都要阻止，你应该也要阻止她杀人吧！」



梅菲斯特看起来对地狱之王言听计从，但较于善战的，似乎意外地是梅菲斯特。



「为什么？」



地狱之王对我说的话感到疑惑。



「难道你想对恶魔说教吗？搞不清楚状况也该有个限度。种族不同，想法当然也会不一样。你们也不会问为什么猫要用四只脚走路吧？」



「那是……」



「就是说啊。」梅菲斯特接著说道。



「我们只是碰巧讲同样的语言，除此之外完全不一样。妾身想杀人的时候就杀，就像你们想吃的时候就吃，想睡的时候就睡一样。」



明明是恶魔，却说出我无法反驳的话。



「能够对恶魔的生存之道插嘴的人，只有恶魔自己而已。」



「……原来如此……」



正因为知道这件事，所以地狱之王也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杀害人类对恶魔来说，是很理所当然而且必要的行为吧。



尽管从旁人看来，他们只是为了单纯的快乐，但那其实是种族的习性。



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理由，但是生态系似乎就是这样维持平衡的。



「我带你到门那边去，跟我来。」



看来他们终于肯放我回人类世界了。



我当然没必要反抗，于是乖乖跟在大叔后面。



一脸不悦的恶魔也跟在后面一点的地方。



「结果妾身还是没办法跟你对决了啊……」



「你就这么想跟我对决啊？」



「因为和强劲的对手对决后获得胜利，是妾身最大的乐趣啊。」



「你跟久远……不对，是跟索娜也是这样对决，然后打倒她了吧。」



「我这女儿真教人头痛。地狱重要的战力都被你消耗殆尽了。」



「不用担心，天使由妾身一个人就可以全部驱逐。」



「马上就说这个！虽然有自信也不是件坏事啦。」



我们走在洞窟中缓缓的上坡，几分钟后便抵达出口。



「这里是……」



洞窟位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一走出去，就是个像断崖的地方，眼前的景色一望无际。



那里有过去为了救缇莉而到访过的，让人感到孤独和寂寞的乾燥大地扩展至整个世界。



不但没有来往的人群，也没有鸣叫的鸟。



若是一个人被丢在这种地方，一定活不久吧。



「对恶魔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吧？」



「没错，但有件事希望你不要误会了，我们可不是自愿住在这个世界的。」



「你们不是因为喜欢这种阴暗的世界吗？」



「恶魔是被世界所讨厌的人住的世界。那里不能有希望，不能有梦想，这就是神决定的世界法则。」



「那个叫做神的存在，真教人不开心，如果祂在眼前，就可以一决胜负了。」



「别了别了，那可是制造出世界的存在，凭你是斗不过神的。可以杀死神的，大概只有我了吧。」



看来他似乎觉得只有自己比神还要强大。



「地狱真是个不得了的地方。」



将自己置身于荒废、腐败的世界，过著每天反覆夺人性命与被人夺命的生活。



要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应该非常不容易吧。



大概只有像这个地狱之王和他女儿一样，自我锻炼让自己变强，或是趴在地面向人谄媚才有办法吧。



「为什么你不想从这个地狱中逃脱出来呢？只要利用我引起战争，说不定就能获得人界和天国吧？」



刚才我还不打算问的问题，就这么自然地从我口中流泻而出。



地狱之王头也不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地狱是个聚集了一群我行我素之人的世界，就算我们恶魔从这里逃出去，成功征服人界，世界也会瞬间灭亡，走上跟地狱相同的末路吧。只要我们自己不改变，这样的世界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你打算改变这个情况吗？」



「怎么可能？我一点都没打算一个人去做那种推广活动。而且我现在也叫我女儿随心所欲地生活。」



「那么──」



「既然流了多余的血也没办法获得什么的话，那维持现状就好。况且，如果天使们企图引发战争，我们做出对对手有利的事干嘛呢？」



「……我……如果我某一边的力量，在人界觉醒的话……」



「到时候毫无疑问地会引发战争。」



「到时候，就打破了跟你之间的约定。」



大叔并没有特别在意地说：



「只要你还是人类，你就是救世主，很不可思议吧？」



「什么跟什么啊？」



「让我看看你的觉悟吧！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如果你──」



「如果不表现出我的觉悟给你看，你就会来杀我，对吧？」



如果我的力量真的快要在人界觉醒，这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用各种手段来阻止我吧。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再度把我带回地狱解决掉。



「就是这里。」



我被带到一个像祠堂的地方，再度踏入阴暗的场所。



可是这里跟刚才的洞窟不一样，内部没有那么深。



祠堂里头，是个绽放蓝白色光芒、像是神秘之泉的地方。



「这里就是那个被称为门的地方吗？」



「没错。在地狱里，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天使监视的门喔。」



「是吗？通常都会被天使监视啊。」



「通常都是我在管理，绝对不会让其他恶魔接近，虽然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有恶魔不被我发现而穿过门，那部分我就随便放他去。」



这么重要的地方，别这样随便管理啦……



我觉得这里是个相当重要的地方啊。



「好了，快回人界去吧。不快点的话，那个小恶魔的性命就危险了。」



「缇莉的命……？」



「如果我是天使的话，就会这么做。」



「……说得也是。」



事实上，缇莉在遇见我之后，就曾差点被净化过一次。



我现在不在，说不定他们会再度进行净化仪式。



地狱之王咯咯地笑著，然后用他的大手轻轻推著我的背。



「再会了，人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踏进这种地方了。」



在两名恶魔的目送下，我走进泉水当中。



接著，蓝白色的光芒将我的身体与视野逐渐埋没其中。



「唉……！那个男人只当人类实在太可惜了！」



「你要是这么想，强行让他变成魔将不就好了？」



「那家伙已经下定决心要以人类的身分活下去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尊重他的想法了不是吗？至少在他活著的这段时间是这样。等那家伙死后，一定会转生为魔将的。然后……对了，等那个时候再来盛大胡闹一番似乎也很有趣。」



「妾身倒认为他会变成大天使，阻挡在父亲大人面前。」



「那样也很有趣不是吗？到时候我会反将他杀掉的，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