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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从前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



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情。



之后战争结束,世界又恢复和平。



如今无论是谁,所有人的心脏里都各自有一个小小的「圣杯」。



「圣杯」就代表自己命中注定的「命运」。任谁都能遵循圣杯之倚托,召唤自己命定的从者。



所谓的从者就是人类历史上累积的情报资源。那些英灵放置在一处称为「英灵之座」,超越时空的地方,藉由下载到我们世界的形式而获得实体。



这个世界也彻底变了个样。



《圣杯》以城市为单位重整人们居住的城镇,让城镇重新脱胎换骨。



重整过的都市群通称为「马赛克市」。



我居住的临海都市《秋叶原》也是其中一处。



海平面因为地球暖化的关系大幅上升,大海已经靠得离市区非常近。



神田川这个名称也只是战前留下的旧名而已,实际上是一条流向大海的运河。



整座城市都在《圣杯》的守护之下。



应该可以说所有市民没有一天不在接受《圣杯》赐予的恩惠。



如果是像卡琳这样在战后才出生的年轻人,打从一出生心脏里就有「圣杯」,就算是战前存活下来的市民,在战争结束之后没多久也有机会能够得到「圣杯」。



「圣杯」为市民带来不死的生命。原本旧世界最主要的死因──衰老、基因劣化、传染病、病毒、恶性肿瘤等等生物学层面的疾病都已经克服了。



只要耗用《令咒》,甚至连肉体的生理年龄都可以调整。



换句话说,人类最终极的宿愿之一「不老不死」在这时候终于实现了。



──可是我却不同。



唯独我被排除在外。



我是所有市民当中,唯一一个无法持有「圣杯」的人。



虽然生在新世界,我却要依照旧世界那不合理的自然循环,逐渐年老然后死去。



我是一个异类,打从出生就被《圣杯》放弃。



这就是我──宇津见绘里世。



我没有圣杯,所以也没有和从者缔结契约成为搭档。



有时候会有人很冒失地问我:「没有圣杯是什么感觉?」



虽然我很想一笑置之,告诉他就算讲了你也不明白。但老师常常纠正我那样是不对的。



如果想在这个新世界活下去,就要时时刻刻努力适应社会环境,不可以放松。



无可奈何之下,我会用这种方式来比喻。



「比方说你有近视眼,视力很差,可是却有人告诉你不准戴眼镜的话,你会有什么感觉?」



「如果每个人都坐电车或是坐公车,可是却有人叫你自己走路去的话,你会有什么感觉?」



「假如你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手机的导航程式却是不良劣货,根本派不上用场。那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与︽圣杯︾连接的《令咒》,你要怎么活下去?



就算我费尽唇舌和他人解释,但那些人对我的处境仍只有模糊的想像,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去了解──那样最好,毫无问题。



当中也有人真的了解我的状况,用夸张的反应表示惊讶以及对我的同情。



还有人会很好心地把使用《令咒》的权利交出给我,告诉我说如果有什么他能帮忙,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甚至有人对我表现出过度的移情作用,当真想要代替我承受我的境遇(但是有个附加条件,必须随时可以恢复原状)。



每次遇到这种错误的好意,都会让我体会到一件事。



我只不过是一种娱乐,能够满足他们的博爱情感或是暂时排遣无聊而已。







《秋叶原》的中层是立体式层叠的构造。



这一区跟闹区有点距离,比较幽静。



自然公园旁边有一栋集合各种公共设施的大楼,当中其中一层就是我常去的教室。



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比上课时间晚了一点,赶紧在座位上坐下。



学生各自分散坐在扇形的宽广教室里。



这里和义务教育的学校不同,是以终生学习为目的、开放一般市民上课的知识讲座。



听讲的成员与年龄各自不一,没有哪一个学生是上课全勤,从没缺课过。所以其实我的喜好和一般人也挺不一样的。



他们都不知道昨晚那桩关于不死人的事件,这件事也不会上新闻。



好了──『旧人类史讲座』。



这就是这堂讲座课的名称,很遗憾的是这堂课不能说多受学生欢迎。



上课内容与其说是专业知识,其实更像是个人兴趣。



学习人类在过去的世界──战争发生前的世界完成的伟大事迹,以及犯下的重大过错。这就是旧人类史的主旨。



该怎么形容呢?总之就是很不吸引人。



再说《秋叶原》可是马赛克市当中首屈一指的度假都市,那些想要认真念书的学生或是希望让孩子接受良好教育的家庭,打一开始就不会留在这里,而是到其他城镇去。



我猜想这里应该完全是讲座上担任教师的老师,因为个人兴趣而打造的空间。



(啊……那个小孩有来……)



我从平时常坐的后方座位往整间教室望一眼,那个孩子今天也有来上课。



熟悉的娇小背影坐在教室的最前排,正在专心听讲。



我在这堂讲座从没看过比我更年轻的学生,所以对那个小孩有点印象。那是一个年纪大约是小学高年级,皮肤白皙的娇小孩子。



从他有时对讲师发问的声音与感觉来看,我想应该是个女孩子,但也不能确定。毕竟这座城市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在。



他的帽子戴得很深,用浏海遮住眼睛,所以看不清楚长相。我们也从没说过话,就连名字也不知道。



那孩子大概大概一个月来上课一次,有时候根本不来。出席率如此之低,可是听课态度又这么热衷,让人感觉有很大的落差感。



而最年少学生的纪录则是在今天被刷新了。



最新的纪录保持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同伴,我昨天捡回来的无主从者。讲座上的新面孔就是那名金发少年。



虽然他坐在座位上不吵不闹,但老是摇晃身子,或是试著横躺下来,好像想要舒舒服服地享受木头椅子的触感。



没想到有时候他还会目不转睛地看著我,然后在我使用平板电脑打扰我。



「你是猫咪吗?」



「──猫、咪?」



「……真要比喻的话,你比较像是狗狗。头发又这么松软。」



「狗狗。」



「对,就是狗。汪汪。」



「我知道狗。」



「喔,你知道啊,那很好啊──啊啊啊啊?」



他静静地爬上椅面,两手放在桌子上,突然就吠了起来。声音大得很,而且丝毫不觉得害臊。



──呜嗡,嗡嗡!呜嗡!



逼真的长嚎声以及可掬的笑容。



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一时还觉得他有点可爱。不对,我不能看著他继续扮狗叫。



「喂,等等。你给我下来!」



饶了我吧。我本来还以为他至少不像卡琳那样吵闹,结果给我闹出这种花样。



所有学生都回过头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会保持安静。对不起。」



老师也中断讲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就连那个坐在最前排的小孩也看著这边。凌厉的目光从浏海里射出来,甚至让我感觉好像有一股杀气。这也难怪,上课上到一半有人这样胡闹,任谁都会生气。



(是,我深感羞耻……唉,搞什么……)



再说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带年纪这么小的小孩子。



话虽如此……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不管,而且如果把他带来这个讲座课程,说不定可以了解什么事。



「英文的狗叫声不是Bow-wow吗?」



「吧呜哇呜。」



「一点都不像。啊,算了。不用再玩模仿秀了啦。」



(唉……看来今天的课程根本没办法好好听讲了……)



我用手托腮,独自生闷气。



一边瞥眼看著一脸若无其事的少年,我一边回想起昨晚接受的洗礼。







昨晚的事情。



就是卡琳在港口与红叶把我从水底救上岸之后的事情。



从结果来说,我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带回自己的房间,让他住了一晚。



目前我已经离开祖母的身边,过著独居的生活。



我住的地方位于《秋叶原》的一个小角落,没什么人居住,也几乎没有人会靠近的地方。



在大战之前,这一带原本都是一栋又一栋的住商混合大楼,里面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租赁店铺。可是自从《圣杯》进行大规模重整之后,这里就成了废弃大楼。



我住的房间就是这栋废弃大楼的其中一间。



室内装潢采用维多利亚风格,地上整面铺设木质地板,复古的装饰品也原原本本保留下来。



这里原本好像是一家餐饮店,提供一种叫做『女仆咖啡』的诡异服务。



格局虽然不适合居住,但是有卧室也有浴室,一个人在这里住下去的话倒是绰绰有余,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从卧室的的窗子还可以望见一片勉强掠过周遭建筑物的狭长海面。



我几乎从没请谁来到自己的小窝。因为工作的关系,要是随便让他人知道住处在哪里,对我来说风险太大。



即便有这种风险,但我还是把少年带回来,主要是因为我没办法置之不理。总不能放一个不晓得契约人是谁的从者在街上任意游荡。



这名从者用稚子的外貌显现,反而加深了我的戒心。



在过去经手的一件工作,我曾经因为被对象的外貌所惑而松懈,因此造成惨痛的失败。



那名少年从者清纯善良,就像雕塑成纯白雕刻一样,我深信他肯定是一个如同天使般的少年,但谁知他的内心却暗藏著深不可测的可怕黑暗。



Avenger「路易十七」──以那个怪物为核心所爆发的事件,最后导致凄惨无比的结果,有许多人因此牺牲,当中还包括他的契约主。



事发当时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和他的身形也很相仿。我甚至以为自己和他结为好友。谁知我的友情、我的善意全都遭到他的利用与背叛。那次事件我终生都不可能忘记。



之所以把这个无主的少年从者带回来,也是有另一个理由,就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万不得已。



因为我实在已经无法忍受了。



我很想尽快把我们两人身上沾染的难忍恶臭洗掉。



原因是当我从神田川被拉上岸的时候,不巧正好浸泡到岸边的大片油渍。那是停泊船只漏出来的废油。



刚被拉上岸的时候还无暇他顾,可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光是用水冲或是用纸巾擦,是没办法去除掉这股臭味的。



不光是恶臭,我自己也是重伤在身,没那么容易恢复。就在我踏著摇摆不稳的脚步想回家的时候,卡琳出于担心把我拉住。我向卡琳说明自己家里那些咒具的事情之后,她才在港口目送我离开。她在这一点倒是挺乾脆的。



其实我也试著用比较不著痕迹的方式反过来邀她到我家过夜,可是她只是用很随便的口气说在这附近有地方可以住一晚,婉拒了我的邀请。卡琳的交友关系也挺神秘的。后来她也只是苦笑著说,要是隔夜才回家的话,家里可是会骂人的。



总而言之,当我总算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觉得好像重回人世一般。



当我正想在灯光底下好好调查那个少年的身分的时候──



「等一下,你等等啊。别自己跑进房间里去,先在这里站一下。」



我抓住少年湿答答的领巾硬把他拉回来,少年明显地绷起脸来。



「啊──对不起。」



照这样来看他具有感情,而且也有表达感情的意志。这样就好办了。



我们两人彼此都是落汤鸡模样,怎么看怎么好笑。而且因为油污的关系,还浑身油亮油亮。



我身上原本就穿著平时当作便服的机能性泳衣,外面还穿著一件防风外套,所以情况还不算太糟。那个少年可就凄惨了。



不久前水中那番充满幻想的光景回忆迅速远去。



(好吧……)



我重新打起精神,在玄关门口半跪下来,重新把少年全身上下仔细检视一番。



──看起来大约八、九岁左右。



他是一名白人,具有北欧人肤色浅的特徵。不过从者本身就是概念与基因的混合体,看从者是什么人种在许多情况之下都是没什么意义的。



那一头从没修剪过的金发颜色很淡,接近白色。



围绕在他脖子上的领巾因为沾湿而拖在身上。还是说那应该是厚围巾?算了,不追究。那块布料的质地很奇怪,具有光泽,说不出来到底是金属还是编织细密的纺织物。



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棉质,设计款式非常简朴,感觉很像希腊的束腰罩衫。全身上下只有在胸口有一处刺绣,这幅刺绣模样应该会是重要的线索。



腰带与鞋子的质地都与领巾相同,鞋子的脚跟部分有著奇特的装饰,形状就像是脚后跟突起的骑马用马刺。如果用这种解释方式直接判断的话,这个少年的背景经历说不定属于「骑士」类型。只不过到目前我感觉不出来他身上有任何骑士的印象,一点都没有。



(他和我所知的Saber或Rider之类职阶的从者完全不同)



就在我详细观察的当下,少年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也始终带著疑问回望著我。



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好奇心,冲口而出。



「……欸,你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轻轻举起一只手臂,指向天花板。



「──天空?天国?该不会是月亮吧?」



不管我怎么猜,少年都只是摇头。



「我……来自一个非常远的地方。」



「所有从者都是来自非常远的地方啊。」



「……这样啊。」



他笑逐颜开,嘻嘻笑著。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知道这名少年竟然可以正常与人对话,让我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他讲起话来完全不著重点罢了。



他最初讲的话语虽然只有片段的英语,但是当我和卡琳在对话的时候,他有在注意听。由此判断他应该听得懂我们这里的话语。



如果是经由正式途径召唤来的从者,《圣杯》应该会提供最低限度的现代常识以及沟通上需要的语言,当作基础知识才对。不过要打探真名的时候,这一点也会使得从者的真实身分更加混淆难辨。



我一边问一边拿出剪刀,谨慎小心地从他衣服布料上剪下五毫米左右的毛线,然后放进采样用的夹炼袋里。



「也可以跟你要一根头发吗?」



好像OK。少年没有抗拒,一边乖乖让我剪头发,一边这么开口问道:



「你这小子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别叫我『你这小子』,这是在模仿卡琳吗?听好啰,我不叫『绘里小子』,也不是『绘里里』。我是绘里世──宇津见绘里世。」



「…………喔。」



也不知道少年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又直直盯著我看。



虽然聊起来有一搭没一搭,但我心想说说话也许就有机会可以找到一些情报,所以又继续和他对话。



「我也不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我在《新宿》出生,今年十四岁。还算是国中生,可是现在几乎没有去学校了。」



「学校是什么?」



「学校就是……念书学习的地方啊,很多小孩子聚集到一个地方,至少我听说大战之前是这样子。现在已经改变不少了。」



「你不去学校吗?」



「……我不是说我叫绘里世吗?我不用去。我已经通过学力评测,而且也利用课外讲座取得所有必要的学分了。如果哪天要定期健康检查,那天我也会去。」



「你不想去学校对吧?」



「……唔……」



这小子还挺麻烦的,专对人家不好开口的事情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不是不想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你只有一个人啊。」



少年稍微侧著头,又露出微笑。



「那你和我一样耶。」



「…………」



我一边忍著内心的烦躁,一边操作平板电脑。



就算上网搜寻他胸前的刺绣标志,也没找到任何看起来有帮助的东西。



为求谨慎,我还登入都市情报网去看看,也没看到任何协寻失踪从者的申请启示。这种启示一年也没几件。



虽然也可以从老师那里打听到一些不公开给一般市民的情报。可是我瞒著老师自作主张,放昆德丽活著离开,现在也不能随随便便去寻求老师的帮助。



不过关于这个少年的真实身分,我还是想到一个推测。



基于这项推测,明知问不出来,我还是试著开口直接问道:



「对了,你是什么职阶的从者?」



「…………?」



少年歪著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打算蒙混过去吗?可是他的态度看起来不像在演戏作假,感觉好像不明白从者是什么意思。从者不懂得什么是从者,这世上有这种事吗?



「我在问你的真名是什么。如果你是外号比较广为人知的话,那告诉我外号也可以。」



不随便说出真名,这一点已经是大战之前从者的一贯作风了。



如今则是一变成为个人隐私的问题。



从者本身既然要在马赛克市生活下去,自然也有一些身分经历是不希望让人知道的。依照从者和御主之间的关系好坏,要不要表明真名也就有各自的判断了。



如果那个我还没见过的御主不希望少年说出真名的话,他当然是不会开口了。若是无主从者的话,那更是如此。



「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名字。」



「──名字。」



「对,就是名字。」



「你不知道吗?」



「……嗄……?你说我吗?我的名字?」



现在问问题的人是我耶。



不晓得该怎么说,我有一种感觉,要是让这个不知世事的少年继续说下去的话,到时候个人情报被一条一条列出来的反而会是自己。



少年低声说道。



「──我啊,忘了一些事情。」



「……忘了事情?什么事情忘了?」



「不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突然一股恶臭又冲入鼻内。



「……恐怕是记忆障碍吧,从者刚召唤出来之后好像也会有这种情况……那也没办法,我再也受不了了,来淋个浴吧。你可以用我家的浴室,先去冲一冲。」



「淋雨?」



「淋浴,要你去洗澡啦。」



「洗澡?」



「……你不知道什么是洗澡吗?难道淋浴和洗澡是什么意思你都不知道?你从来没有用水洗过身子吗?」



少年点点头。



令人惊讶的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洗过澡。就算没洗过澡,基于基本常识应该也要知道洗澡是什么吧?



《圣杯》,拜托别偷懒好吗?







从我刚入住这里的时候,浴室就已经打造得很漂亮了。



浴室这里的内部装潢走的是法国风,而且也够宽敞,两个人一起洗绰绰有余。而浴室里最惹人注目的主角,自然就是那个外国电影里常常看到的铸铁珐琅材质的浅底浴缸。



顺带一提,卧室同样也是可爱风,这就是我之所以选择这间房子的原因。



一间开在住商混合大楼里的餐饮店铺,这些装潢未免太过豪华。不晓得是不是前老板有超乎异常的讲究……或者是因为平时有一些龌龊的用途,所以才打造这些设施?恐怕是后者吧。



原本以为用途是什么也和我无关,反正就心怀感激地拿来用了。结果现在却发生这种事态。



又给卡琳多了一个话题可以拿来糗我了。



总之我做好心理准备,拉著少年的手往浴室走去。



少年到现在好像还不知道洗澡应该要做什么,还在拖拖拉拉的。我伸手把少年的衣服脱下来,让他待在更衣室。



然后在浴缸里放水,然后自己也把脏衣服脱下来扔掉。



对方年纪还这么小,只是一个小孩而已,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没有,当然没有。



就算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中年大叔,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泳装好像得先放在水里泡一泡才行……好痛……」



只要身子一扭就传来一股剧痛。



我已经重新把腹部的伤口做过急救处理,用防水的医疗贴布盖住了。伤口此时正在加速恢复中,手一摸还挺热的。要是依照过去的医疗技术,这么严重的伤势肯定会引发出血性休克以及急性腹膜炎。可是现在这个世界早就已经克服死亡,多的是方法可以应付各种伤势或是意外状况。因为战争所培养出来的诸多技术,如今我也承蒙其惠。



「……你很痛啊。」



「还好啦。」



少年的视线被我的伤痕吸引过去,皱了皱眉。



「真讨厌,被荆棘刺到的话,身上就会破洞。」



「……是啊。」



他在担心我身上会不会有伤口留下来吗?要是这样的话,倒是挺绅士的嘛。



「可是红叶小姐已经帮我治疗过,再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另一方面,我则是重新仔细观察他的裸体。这样的观察是调查行为的一环,绝对需要而且也是绝对合法安全。



「…………」



他果然是男孩子啊。嗯。



把一身恶臭的肇因仔仔细细清洗乾净之后,这才终于可以进浴缸里泡澡。



还把那个一有机会就想躲开淋浴水的少年一起拖进来。



「好烫。」



「洗澡就是要烫一点才舒服啊。要是一般的从者,每个人都把洗澡当成兴趣喔。大家都很喜欢洗澡,还有人的宝具是浴室呢。名字叫做卡拉卡拉浴场,那可是大得不得了──」



「我想出去了。」



少年虽然老大不高兴,可是表现出来的态度还算温顺听话。



(身上没看到什么旧伤口……肌肉量与体重也和一般小孩没什么两样……)



完全不像是哪一位骑士年幼时的模样。



他不知道什么是洗澡,这件事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虐待。像这种身家背景极为不幸的英灵不胜枚举。可是从外观上来看,一点都看不出来他遭受过虐待。



我下定决心,要确认我另一个从不同角度推测、现在愈来愈确信的想法。



我把身子探出浴缸。



浴室镜子因为蒸气已经一片朦胧,我把镜面当作画布,用指尖画了一张「帽子」的图。



那是相当简单的侧面图。一顶有著宽帽檐、帽子顶端有些凹陷的旧式男性用帽。



「欸,你看。你觉得这张图像什么……?」



我战战兢兢地向少年问道,紧张得好像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少年只看了镜面画布一眼,回答说:



「这张图……就是一条蛇啊。」



……!一瞬间,我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它的肚子里好像吞了什么很大的东西。」



他一语说中我的问题。



「不晓得是什么……看起来好可怕。」



少年身子一颤,头发上的水珠落了下来,然后便移开视线。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我立刻把镜子上的图抹掉,顺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想要安抚他的恐惧。少年濡湿头发的柔滑触感以及体温从我的掌心传过来。



「……那『B612』呢?这个词也念做Bésixdouze。」



「嗯。」



少年点头应道,丝毫没有一点犹豫。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是一颗星星啊。可是那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喔。」



「…………」



没错,是星星。就是星星。



「这样啊……已经没有人了吗?可是我觉得……好像知道你的真名了。」



宇宙中有一颗小行星围绕著太阳系旋转,那颗星就是『B612』。这颗星星是由日本人发现的,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应该算不上是《圣杯》会赋予从者的基本常识。



那个小行星的名称是按照某一本国外小说命名的。



书名叫做《小王子》。



内心一股冲动让我紧紧抱住他。



在浴缸当中,我的双手从背后环抱住他的纤细肩膀,紧紧抱住他。



小心翼翼别弄坏他、伤害到他──



「如果……你是我的从者……那该有多好……」



……少年什么反应都没有。



在进浴缸之前,我一边擦洗身子,一边上下左右仔细检视过一遍。



我拚命找,想看看与从者缔结契约的证明《令咒》有没有出现在身上的某处。



我用镜子睁大眼睛看了好几遍,就连半透明的医疗贴布底下、背上与脚底都看过了。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令咒》的存在。



那就代表我并没有成为任何从者的御主。



自然不会是经由《圣杯》与少年缔结契约的御主。



就如同往常一样,我依然只是一个死神而已。







──那我先前的预感上哪儿去了?



那股震撼心灵,让我预感好像有什么事物将会改变我的日常生活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到头来那只是错觉而已。



洗完澡之后──



咖啡店原本使用的桃心木桌子,现在直接变成我家的客厅兼餐桌。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吃著微波炉加热过的冷冻食品千层面。



我则是头上围著毛巾,一张脸红得像是义大利面肉酱或是番茄一样,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件记录在手上拿著的平板电脑里。



我觉得很想挖个洞钻进去。



我竟然光溜溜地抱住一个年幼少年,说出那种听起来就像是告白一般的话语,而且眼角还泛著泪光。



至于少年他呢,结果他过了好一阵子之后,也只是皱著眉头低声抱怨一句『好热』而已。



「……那个好吃吗?」



「吃起来有味道。」



「这样啊……有味道是吗?」



我把刚才采到的样本放在桌上。



夹炼袋中的东西都已经消失无踪了,就如同我原本料想一般。



从他身上剪下来的毛发与衣料不再是原本模拟物质的形态,早已还原成他的魔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