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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Fourth episode(2 / 2)




「这样啊。」



我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什么。



要怎么告诉真呢……说起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不对,在这之前,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看到的真的是现实吗?



「——那么……」



优也打破了沉默。



「从现在开始,还要再进入正题中的正题。」



「还有比这个要来得更深入的正题啊?」



「就是有喔。其实泉教授还没死。」



「…………」



我以为自己会吓得停止呼吸。



放轻松,保持冷静。现在即使慌张失措也没有任何好处。



「你的意思是,她还活著?」



「不,这么说也不对。」



「那到底怎么说才对?」



「怎么说都不对。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公安(我们)也很头大。」



优也把手伸进怀里,随即退了出来。他大概是在下意识中想要拿香菸吧。虽然在「不会轻易动摇」这点上,优也的实力不下于我,不过,就算是他,现在似乎也还是无法保持冷静的样子。非得要亲口说出连自己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的话语时,人就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既没有脉搏也没有脑波,体温跟这个房间的温度一样是摄氏十八度。早就超过了人类还能生存的极限。从一般常识来思考的话,怎么想都是完美的冻死。根据参数研判,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既然如此,那就是这么回事了吧。没有可以提出异议的余地啊。」



「问题是,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细胞还是在活动啊。虽然只是非常细微的活动,不过,生命活动就是没有完全停止。虽说只是『地球因为地壳变动而移动了几公分』这种程度的小事,但是,零与一之间就是有著无法超越的高墙。相关各界的专家也伤透了脑筋,一直喊著不可能。」



「拜托你说得简单一点,结果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接近的解释,大概是『进入了不需要冰起来的冷冻睡眠状态』吧。不过,凭现代的技术,没有能够让这个身体复原的方法。虽然就我们看来跟死了没两样,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把她直接送往火葬场哪。」



「…………」



「诚一郎,你现在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哪。我也有同感。」



优也再次把手伸进怀中。



虽然这个区域怎么想都是禁菸区,不过他还是以有点自暴自弃的感觉拿出了菸,将之点燃。



「我们所知道或许有办法做到这种事情的生物。既是已知也是未知的存在;既是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威胁,却又没有现实感的事物。以现代的研究无法加以说明,现代人类面临的最强大威胁——」



「你想说泉小姐是吸血鬼吗?」



「如果还有其他解释的话,拜托你务必让我知道。这样一来我写起报告书也会轻松不少。」



「……」



我无言以对。



我也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了菸。面对这类场合,吸菸者多少可以轻松一点。能够在紧要关头临时逃避一下现实,正是以健康为代价换来的少数特权之一。







多次换搭计程车,绕了一次又一次的远路之后,总算抵达了目的地。诚一郎先生名下的安全屋,芹泽春香小姐的藏身之处。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麻烦呢。虽然以直线距离来说并没有多远,不过,有必要留意是否遭到跟踪时,成本就顿时提高许多。哎,因为我首度造访诚一郎先生的酒吧时也是像这样沿路警戒,所以这种经验并不是第一次就是了。



「是小真你啊~」



透过萤幕确认访客是我之后,芹泽春香小姐明显表现出失望的样子。



「可能的话,我还是比较想跟学长亲密地喝个痛快的说~今天的搭讪也失败了啊……」



「您对于来客是我感到不满吗?」



「不不不,还是非常欢迎喔。就只是对于不能举杯共饮感到遗憾而已。来来,请进来吧。」



屋内还是老样子。



更不如说,明显有所恶化,我是指凌乱的程度。酒瓶、空罐子、食物的包装袋……已经快要没有可以踩的地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春香小姐随便把垃圾推开,在木地板上盘腿坐了下来,一边将烧酒倒进杯子里,一边开口辩解。



「因为学长交代,叫我不要走出房子半步。他还要我像死人一样屏息静气,别说是外出,就连倒垃圾都不需要——哎呀,其实我也觉得现在这种状况有点不像话,但是又不能违背学长的严厉告知。」



「您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整理吧?就算不能丢垃圾,还是可以好好整理乾净的喔。换成我的话,至少还会把垃圾先拿到厨房去稍微冲洗一下,然后集中到某处。」



「啊哈哈,被你看穿了喔。对不起,虽然我很受欢迎,不过女子力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零。与其说是女子力,不如说是各方面的生活能力吧。」



「任谁都看得出来。虽然我的经验值并不多,但是有著足以弥补的优秀洞察力。」



我也同样在地板上盘腿坐下。



这时当然是「刻意」采取盘坐的。想推心置腹谈话时,首先就是要让视线与对方同高,这是人生的基本原则喔。微微露出内裤也是有意为之的喔。反正,在这个时候,装出自己没有戒心的样子也几乎不会造成任何损失。



「小真你要喝什么?说是这么说,不过其实也只有瓶装水而已。」



「不,请拿酒给我。难得有这种不用担心会被诚一郎先生看到的状况,能喝的时候就得多喝点。」



「哇喔,你这孩子真懂事!」



春香小姐在我的杯子里斟满了烧酒。



她看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似乎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打从心底喜欢喝酒。



「虽然只是推测,不过,春香小姐您应该是——」



「嗯嗯,你想说什么、想说什么呢?」



「绝对会因为酒而失败的那种人吧。」



「啊哈哈,果然被你看穿了吗?」



「这么懒惰的人,不可能不会失败。冲进洗手间呕吐,或者是被一起喝酒的人扶著离开的事,应该都是家常便饭吧。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男性住处床上之类的状况,想必也不只一两次。」



「你这是从泉教授那边听来的吗?还是神谷学长告诉你的?」



「不,纯粹只是推理而已。」



我举起装著烧酒的杯子。



哎呀,一不小心就把整杯酒都喝光了。春香小姐看似相当高兴地再次替我倒酒。



「你喝得相当豪迈呢。来来,多喝点多喝点。」



虽然我几乎没有喝酒的经验,不过,就遗传而言,我对酒具有相当高的耐性。不可能只因为这种程度的酒精就喝醉,所以能够放心喝酒。



「不只限于酒而已,春香小姐的失败,其实全都在计算之中吧。我的意思并不是您刻意让自己失败,而是说能够自然而然地掌握住得失之间的分寸。」



「哦,来自年轻人的评价吗?请务必让我洗耳恭听。」



「再怎么说,春香小姐都非常诱人。敞开的胸口、穠纤合度的腰身与臀部。明明不太注重养生,肌肤却水嫩而又有光泽——再加上若无其事透露出似乎有机可趁感觉的言行。是啊是啊,我非常了解喔,男人都不会讨厌像春香小姐您这种类型的人。您是会让男性产生『那家伙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我非得为她做些什么不可』之类的想法的人。话虽如此,但是,在有必要的时候,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能变成大美女——想必有不少人就因为这样而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吧。」



「评价太过贴切,吓到我了哪。你今年真的才十四岁吗?」



「虽然人生的实战经验还不是很充分,不过已经累积了大量资料的缘故。只要有资料,接下来就是看分析的正确与否了。分析的正确程度会受到才能所影响。」



「唔~嗯……我很欣赏你!像这样有话直说的个性,我并不讨厌喔。来来来,喝吧喝吧。不知道是不是学长的兴趣,总之这里储藏了相当多的酒哪。」



春香小姐又帮我倒了一杯酒,然后也把自己的酒杯斟满了。



该怎么说呢,果然还是不能对这位女性掉以轻心。她可以说是那种「能够蛊惑人心」的人物呢。既是男性之敌也是女人之敌。即使变成敌方也还是无法打从心底讨厌,也就是说,几乎已经可以视为敌人了。



这类型的人,有时能够完成相当惊人的功业呢。代表性的范例,应该就是战国时代一度称霸的丰臣秀吉吧。受到喜爱的人物总是特别难应付。虽然春香小姐是妨碍我跟诚一郎先生享受蜜月生活的人,不过我觉得自己似乎会对她有好感。



「哎呀~!真是愉快啊!」



虽然酒过三巡,也聊了不少,春香小姐却越来越兴奋。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就算是让人厌烦的逃亡生活,只要有这样的奖赏,感觉好像不管几年都撑得过去的样子。来来,喝吧,让我们尽情喝个痛快吧!」



这可真是……



虽然还是无法与我相比,不过这个人的肝也相当厉害呢。以这么快的步调喝酒却还能跟得上的人,相信应该不会太多才是……喝到现在,许多人想必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了吧。



「总之,小真你真的是个豪爽的人。该说你是说起话来毫不掩饰呢,还是无懈可击呢。因为讲的合情合理,所以让人无法反驳,而且又远比一般人要可爱太多,更让人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想,非常讨厌你的人一定也不少吧。」



「既年轻又可爱,而且还很聪明。像我这样的人物,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难免遭人嫉妒。就跟呼吸时难免会吸进灰尘一样,没那么多精神去在意这种事呢。」



「我懂我懂。我也是这样,站在我这边的人就是会全力相挺,与我为敌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攻击。哎呀~竟然第一次一起喝酒就能聊到这么深入的地步,果然不愧是泉教授的女儿呢。」



循规蹈矩的酒宴时光快乐地流逝。



话虽如此,但时间终究是有限的。



虽然我也不讨厌彼此若无其事地打探对方心思之类的状况,不过难得有机会跟春香小姐独处,差不多该是可以抄一下捷径的时候了吧。



「春香小姐,我想跟您谈谈比较认真的话题。」



「请说请说,不管什么都尽量说吧。」



「其实我是吸血鬼,而且还是母亲绫濑泉的复制人。我想您也应该已经多少察觉到了吧。」



「唔哇~」



春香小姐睁圆了眼睛。



发自真心的反应跟演技,大概各占一半吧。不过其中并不包含恶意。



「你还真是毫不掩饰呢。这方面跟泉教授真的一模一样。」



「哎,因为我是复制人。虽然不可能成为完全相同的个体,不过,在我身上会看到绫濑泉的影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件事,神谷学长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吧,可是,我迟早会告诉诚一郎先生。」



「哼嗯~」



春香小姐喝了一小口烧酒。就算是她,一时之间大概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态度才好吧。



「小真,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并没有太深的含意,就只是坦诚相告而已。对我来说,最优先事项是表现出自己足以胜任诚一郎先生的搭档,也就是成为他的助力,为他分忧解劳,有时则不惜违背他的想法也要做出对他有利的事——为了这个目的,我认为有必要让您知道。」



「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吧?」



「反正我本来就过著命悬一线的人生,事到如今,这种程度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了。而且,就我来说,我也打算把一切资源都投入最有可能成功的选项。」



「……真的一模一样呢,这种特质。虽然看起来像是乱搞一通,不过却总是能掌握微妙的平衡。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这个缘故吧。」



春香小姐说到这里,把酒杯放到地板上。



她注视著我。即使受到酒精影响,眼镜后方的瞳孔之中依然有著知性的光辉。



「老实说,我多少预料到了喔。虽然泉教授的研究太过多样化,即使是担任她助手的研究员也搞不太清楚全貌——不过,一旦看到答案之后就有了『啊,原来如此,她的目标就是这个吧』,感到可以接受了哪。」



「您的意思是,看到我的瞬间就已经知道了?」



「心里大致有个底了。话说回来,这条路感觉危机四伏啊……到底从几年前就已经有这样的构想啦?」



「就危机四伏这点来说,您选择的道路也相当严苛吧。」



「小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的理由吗?」



「这个嘛,哎,大概知道。幸好母亲似乎并不打算只把我培养成一个方便好用的道具。她有她自己的一套,而我也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各自设法追求成功。当然,非得等到底牌掀开才能知道结果究竟如何就是了。」



「你真的很强悍呢。」



春香小姐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当然的吧,要是弱小就没办法活到现在了啊。更何况我的出身也非比寻常,如果不够强、不够聪明的话,就连想要出外见见世面都无能为力。多亏我在自己还足不出户(实际上该说是遭到囚禁)的时代,在能够做到的范围内运用各式各样方式力求精进,所以才总算能有今天的我。



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生,多多少少都有著类似的一面吧?



「哎,总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我认为已经谈到了一个段落,于是改变话题。



「因为我这边怎么说都算是揭露了一些资讯,春香小姐,您要不要也透露些什么呢?不妨试著坦白说出内心话?」



「讨厌啦,我哪有什么需要这样正经八百来说的事呢。」



春香小姐随便摆了摆手,再次拿起酒杯。



「我就只是个跟外表印象一样的人,因为不小心喜欢上的同事变成了吸血鬼,只好不顾一切地逃离研究所,顺便偷偷带走一些血液制剂的无趣女人而已。真的是喔~我也觉得自己实在很糟糕,做事缺乏计画……」



「那么,您是说自己没有丝毫隐瞒?」



「当然啰。毕竟我现在是这种立场,能说的全都跟神谷学长说啦。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算原本有机会得救的也无法得救了吧。」



「不过,您还是有著没有说出口的事呢。例如,肚子里的小宝宝。」



「……哎呀呀。」



春香小姐以手掌贴著额头。



「你看出来了啊。虽然还只有三个月就是了。」



「只要多注意一些小动作、肌肤的颜色等等就能分辨得出来。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体型呢。荷尔蒙平衡有所变化,看得出整体逐渐变得圆润。」



「就连我自己都是听别人说了之后才注意到的喔……更不如说,小真,你真的才十四岁吗?就算有著跟泉教授一样的遗传基因,观察力还是太高了点吧?」



「我想,母亲她在跟我相仿的年纪时,多半已经更为敏锐了喔。因为,她的人生体验想必比我要来得更加丰富许多才是。」



「这可真是,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春香小姐带著苦笑摇摇头。



「我之所以没提起自己怀孕的事,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喔。毕竟是个人隐私,更重要的是找不到适合说的时机。如果今晚来的人不是小真你而是神谷学长的话,这时已经让他知道的可能性,我想应该非常高吧。」



「倘若肚子里有宝宝,非常有可能导致您的逃亡计画出现差错。」



「你说得没错。不过,因为我认为大概得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实际感受到影响,所以还是认为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就跟学长说。而且——」



「而且?」



「你想想,学长他总是对人相当好吧?」



春香小姐轻笑两声,用手指蹭了蹭人中。



「要是他知道我怀孕,大概就会把自己逼得无路可退了吧。虽然这种话由害他陷入现在这种麻烦局面的我来说未免有点那个,不过,当状况真的危险到不行,已经别无选择的时候,要是他没办法舍弃我,那就伤脑筋了。可是,如果连怀孕的事都告诉他的话,学长多半就会无法掌握应当舍弃我的时机。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见到这种状况发生。」



……喔喔。



这该说是令人意外还是什么呢。



我没有料想到春香小姐竟然会说出这么体贴他人的话。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或许我应该考虑重新看待她。



「春香小姐。」



「怎么啦?」



「您是个好人呢。」



「就是说啊~真的是这样喔~小真,你现在了解了吗?」



「感觉可以跟您当朋友。」



「虽然年纪有点差距,不过,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我非常乐意。」



我们举起酒杯,轻轻互碰。



叮——深夜的住宅大楼中,响起了玻璃碰撞的廉价声响。



「就我而言,现在也暂时放心了。因为现在知道,春香小姐本质上并不是诚一郎先生的敌人。」



「我哪有可能与学长为敌啊,虽然还是给他添了麻烦。」



「真的是呢。虽然多少遭遇到了一些阻碍,但总算顺利地开始与诚一郎先生过起了同居生活,结果却马上又碰到这种事。我本来还希望能够再多享受一些单纯的蜜月时光,拜您之赐,现在全都泡汤了。」



「单是你跟学长两个人同居的事实,对我来说就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了……对了,小真,你没跟学长说吗?」



「您指的是什么?」



「我怀孕的事。」



「没跟诚一郎先生提过喔。我的看法和春香小姐您一样,认为目前先暂时保密也应该不会造成问题。诚一郎先生本来就已经背负起了相当多的事物,我不想再让他承受更多负担。」



「谢啦。拜托你再继续保密一段时间。我自己会找个适当的时机亲口告诉他。」



「那么,这个是不是也该继续保密呢?关于您是吸血鬼的事。」



「……」



春香小姐的笑容僵住了。



虽然春香小姐总是带著有点慵懒,彷佛在海中随波逐流的昆布般氛围,不过现在却散发出如同锁定猎物的猛禽般,蓄势待发的气势。



「——不是不是,小真你在说什么啊。」



「想要瞒混过去是不可能的喔。毕竟我自己就是吸血鬼,关于这方面,更是只要从动作、肌肤色泽之类的就可以看得出来呢。除了这些之外也还有不少状况证据。例如跟身为吸血鬼的恋人一起逃亡,逃走时还带走了血液制剂等,以普通人类来说,背负了太多不必要的风险。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要不要检查看看呢?」



「……这可真是。」



春香小姐大力抓了抓头,发出「唔~」的低吟。



「真是伤脑筋呢。照常理来说,头脑太过灵光的人,往往都没办法长命就是了。看这个样子,或许会变成不能轻易让小真你离开这里之类的情况喔……?」



春香小姐露出狰狞的笑容。



好啦,到现在为止都还不出我的预期。看准内心破绽而发动的奇袭获得了成功,目前可说是我居于上风吧。不过,对手是负伤的野兽,对于穷鼠啮猫的一击,看是要抵挡、闪避或是抢先加以封锁,我自己一开始承受的风险,现在可以获得回报了。



在没有诚一郎先生的状况下,凭自己一个人来处理的工作。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难堪的失败,希望这次能够洗刷污名。



看来,今晚会相当漫长。







我选择用走路方式回家。



跟优也道别,离开市谷的战胜纪念陆军医院后,我踏进早稻田通。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半夜三点,雪下得比先前更大,随处可见堆积起来的白色雪块。毕竟是这样的天气、这个时间,即使说街上空无一人也不为过。换成其他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学生们大呼小叫的光景也毫不罕见就是了。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边走边试著整理混乱的思绪。



向我求助的六本木事件关键人物芹泽春香。



她所带出来的血液制剂,以及多半曾经追捕她的皇立感染研究所突然被迫解散之事。



遭到删除的资料。心灵物理学。



无法明确判断究竟还活著或是已死的绫濑泉。



吸血鬼。绫濑真。虽然亲子都是吸血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不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要视为纯粹只是偶然,会不会过于牵强?或者真的就只是我想太多了?



情报不足。不管是任何时代都唯有正确的情报才能够照得出未来。就这个含意来说,现在的我,几乎就跟光溜溜地在深海里游泳没两样。



不论如何,现在都没有多少马上就能做的事。而且,派到春香那边去的真,现在的状况也让我在意。



明明会在意,为什么还要用走的?



既没有拦计程车,更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打?



(…………)



风雪越来越强了。



带著黏性的雪,水平打在我脸上。



我没有闭上眼睛,甚至没有眨眼。不,其实是无法眨眼。



猎犬有著相当灵光的鼻子,有时甚至能够发挥出超越人类智慧的直觉。这份直觉,让我像现在这样迈出脚步。



我看到了一个人影。



在这个就连精力过剩的学生都不会想出门的夜晚、在这个就连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都像死人般屏息静气的夜晚,我看到了一个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女人。从帽子到围巾,以至于大衣、鞋子,全都是宛如乌鸦羽毛般的漆黑。



人影从对面朝我走来。她的脚步完全没有受到雪的影响,走得非常流畅。在长长的帽檐掩盖之下,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嘴唇。宛如鲜血般艳红的嘴唇。



背脊窜过彷佛无数毛毛虫正在上面爬动的恶寒。



胜过预感,甚至胜过直觉的确信感。这家伙是、这女人是——



「哥哥,好久不见了。」



彼此错身而过之际。



女人的艳红嘴唇吐露出这句话。那个声音听来是个已经成年的女性,虽然没听过但却知道的声音。



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我在转身同时从大衣中掏出手枪——格洛克17——没有刻意瞄准,纯粹为了牵制兼压制而开枪。碰、碰、碰。枪声在暗夜中回响。



眼前不见女性身影,子弹全都落了空。



我随即往后跳开。黑影宛如疾风一般,切裂白色雪景的黑暗色块。



一击。



二击。



第三击就让我无法完全避开,女性挥出的手,打飞了我的格洛克——



「……!?」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遭到打飞的只有格洛克的枪身部分,枪把依然握在我的手中。



竟然就这样砍断了?只凭徒手?



瞬间的破绽,在任何时候都可能致命。失去平衡的我,被满是雪的柏油路绊了一下。话虽如此,但真的就只是一瞬间的事,一般来说,我能够在不会露出破绽的情况下重整态势。



然而,对手也非比寻常。我的腹部受到冲击,一股电击从脊椎直冲延脑。如果是一般人,在这个时点就应该已经失去意识了吧。即使是我也会受到足以致命的影响。虽然我总算还能抓住差点飞走的意识,但是回过神来才发现膝盖已经跪在地上,觉得身体彷佛变得不再属于自己。即使想发出声音也只能让舌头抖动而已。本应已经抓住的意识,宛如断了线的气球般越飞越远。



「真是急性子呢~我明明就只是来跟哥哥你说些话而已的。」



女性的声音从上方降了下来。



不知何时,我已经倒在柏油路上,感受著雪的冰冷。



我逼著颤抖的舌头勉强挤出声音。



「三夜,吗……?」



「是啊,就是三夜喔~」



天真无邪的肯定答覆,是我最后听到的话语。



视野越变越暗,我的记忆到此应声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