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五篇 谁的灵异现象(2 / 2)




「粟田小姐!你没事吧?」



岩永奋力敲门,张口大喊。



「粟田小姐!」



「咦?不是什么最好别招惹的事情吧?」



后藤看了看粟田家的门,又看了看岩永。



「说起来也算是吧……」岩永正要说明,手掌抓着门把一转,那扇门竟然应手而开。



「啊,门没锁……」



岩永不禁呢喃。



就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眼中看见的是房间深处一座倒在地板上的日式衣橱。下一秒,岩永看见一条手臂自衣橱下方露了出来。



「粟田小姐!」



岩永急忙脱掉凉鞋,奔进室内,与后藤合力将衣橱扶起。



所幸粟田在睡觉的时候是以脚朝着衣树的方向,所以捡回了一条命,但右脚已痛得站不起来。岩永赶紧叫了计程车,带着粟田到医院挂急诊。经过检查之后,发现右脚的小腿已经骨折了。



刚刚粟田在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岩永询问粟田,但粟田摇了摇头,声称没有看到什么光球,只知道突然「砰」的一声重响,接着衣橱就倒了下来。



那座衣橱虽然没有以防倾倒的金属片固定在墙上,但底面积很大,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轻易倾倒,更何况出事的当下并没有发生地震。



粟田得在医院里观察一晚,因此岩永独自踏上了归途。走出医院后,岩永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岸根。一口气说明了粟田在家里发生的悲剧后,岩永气呼呼地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荨麻疹之类的小事。」



岸根沉默了数秒之后咕哝道:



「该不会是你没有遵照我的吩咐吧?」



「什么?」



「盐堆和符纸啊。」



「你还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过,绝对不能让盐堆散掉。」



岸根迅速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电话突然断了。



「喂?」岩永皱起眉头,重新拨打电话。但是打了好几次,岸根都没有接。



「那个混蛋!」



岩永在痛骂声中回到了公寓,先向后藤说了粟田在医院的检查结果之后,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但是就在看见粟田家的大门的瞬间,岩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符纸竟然被撕破了。



岩永慌忙转头望向自己家的大门。自家大门上的符纸则是完好如初。岩永皱着眉头走到洗衣机后方一看,盐堆竟散成了一大片,完全看不出一点隆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你没有遵照我的吩咐吧?」



岸根当初说的这句话不断在耳畔回响。



岩永的脑袋乱成了一团,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事情。







我能够从岩永的口中得知这个经验谈,可说是多亏了我在《小说新潮》上刊载了〈为什么不来救我〉这篇作品。



〈为什么不来救我〉的故事里,有位姓本间的不动产公司男性职员。那位本间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某位同业,该同业也对本间说了一个他从其他同业处听来的怪谈。



那个「其他同业」,就是T公寓出租事宜的E不动产公司的负责人。据说自从粟田意外受伤之后,岩永立即决定要搬家。但是他认为公寓里的灵异现象之所以变本加厉,他得负一部分的责任,因此他表示在搬家之前,想找真正的专业灵修人士来为公寓驱邪。他说如果自己就这么逃走了,之后粟田或是后来入住的房客有什么万一,他会感到良心不安。



岩永找该不动产公司的负责人员商量,是因为岩永认为不动产公司偶而也会经手一些凶宅,因此应该认识一些专业的灵修人士。但是该负责人员过去从来没有处理过凶宅的案子,受到岩永请托的当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因此该负责人员在同业之间到处向人询问,最后这件事辗转传入了本间的耳中。



本间一听到这件事,立刻便想到可以拜托阵内前往驱邪。但要委托阵内,首先得请榊帮忙联络。因此就跟〈为什么不来救我〉那篇一样,经由新潮社的绵贯居中介绍下,我也得知了这件事,大家约出来见面的时候我也在场。



榊听完了岩永的描述后,劈头第一句话便是「又是盐堆惹的祸」。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



榊解释道: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盐堆的专栏。简单来说,因为盐堆而惹上麻烦的例子可说是层出不穷。」



「盐堆惹上麻烦的例子很多?」



岩永将身体凑了过来。



「很多。」



榊点了点头。



「有人说放了盐堆反而运气变差了,有人抱怨邻居擅自在自己家门口放置盐堆,还有人说做菜时把原本放在家里的盐堆用掉,结果生病了。」



「咦?你的意思是他把盐堆的盐吃掉了?」



「根据神道习俗,供奉的盐本来就可以吃。」



榊说得轻描淡写。



「盐堆的由来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源自于中国的传说,有人说是源自于神道的供盐习俗。还有一派说法,认为盐堆本身并没有任何效果,只是屋主为了维持盐堆的完整性,会刻意维持玄关门口的干净整洁,间接改善了风水环境,发挥了改运的效果。或许因为这样的观念,有很多盐堆理论是与风水相结合,在放置地点、颜色及形状上都相当讲究。说穿了,这类趋吉避凶的改运法很容易互相混淆影响。」



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个姓岸根的青年,不也是这样吗?盐堆是神道的习俗,但是他的符纸上所写的梵字却来自于佛教文化。」



「那家伙果然是个骗子。」



岩永频频点头。



「倒也不见得。」



榊又开始转起了原子笔。



「你口中所说的『专业的灵修人士』,有很多人也是像这样采用混合式的手法。其实所谓的神道体系、佛教体系什么的,都只是凡人揎自决定的分类而已。」



「……原来如此。」



岩永听了榊的解释,像个遭到斥责的孩子一样缩起了脖子。



「话说回来,手法体系愈混杂的作法,愈容易擦枪走火,这也是事实。」



榊将后脑杓仰靠在沙发椅背上,一把抓住了手里的原子笔。



「采用混合手法的人,大多是靠自学自修进入这行,因此很可能触犯了禁忌却不自知。」



「从刚刚岩永先生的描述,可以发现哪些禁忌?」



原本忙着做笔记的我忍不住插嘴。



「找非专业人士来驱邪,本身就是最大的禁忌。」榊一边说,一边扭动脖子,发出哔剥声响。



「不管是驱邪还是除灵,都不是门外汉靠着一知半解的技术就能做到的事。明明没有那样的实力,却做出挑衅鬼魂的举动,往往会把问题搞得愈来愈棘手。而且像那种半吊子的行家经常会为了面子而不肯轻易服输,最后把事态搞得一发不可收拾,才赶紧向专业的灵修人士求救……」



「非常抱歉……」



岩永将身体缩成一团,脸上带着无地自容的表情。



「我们正是最糟糕的例子。」



「但至少岩永先生并没有为了面子而不肯服输。」



我忍不住安慰他。



「不过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两件事,是粟田家门口的符纸破了,以及盐堆散了。」



榊话锋一转,突然这么说道。



「果然……这才是根本的原因吗?因为我没有遵守岸根的吩咐,才把事情搞砸了?」



岩永的表情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应该不是。」



榊再度转起了原子笔。



「恐怕刚好相反。鬼魂因为驱邪的举动而产生激烈反抗,破坏了符纸及盐堆,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来,就像岸根当初说的,只是暂时的现象?」



「这也很难说……符纸和盐堆被破坏得那么惨,显然驱邪的一方完全处于劣势。」



榊以平淡的语气说完这些话,稍微停顿之后,接着又说道:



「而且也不能排除人为蓄意破坏的可能性。符纸或许还有可能是被人不小心扯破了,但盐堆的位置在走廊尽头的洗衣机后方,不太可能被闲杂人不小心破坏。」



「但盐堆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岩永说到这里,脸色一沉地咕嚷道:



「……难道是中嶋?」



由于岩永及粟田都是过着独居生活,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岩永、粟田、岸根及中嶋。排除了前三人,就只剩下中嶋的嫌疑最大。当然在公共走廊上的对话,也会被屋子里的人听见,因此不能排除公寓的其他住户中也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然而那个人既然听到了对话,应该也会知道破坏盐堆会有什么后果,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刻意触犯禁忌。毕竟如果公寓里的闹鬼问题变严重,对那个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相较之下,中鸠并不会因这件事而蒙受任何危害。



「我还以为那家伙是真的在关心我……」



岩永沮丧地说道。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我想要说几句话来化解沉重的气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不作声。



「嗯,搞不好是岸根动的手脚。」



榊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



「咦?」



我与岩永同时错愕地抬起头来。



「你说是岸根?」



岩永一脸狐疑地皱起眉头。



「这没道理吧?一旦驱邪失败,不是丢他自己的脸吗?」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这么做。」



「……什么意思?」



「啊……」



我猛然醒悟榊的言下之意,发出了一声轻呼。



──因为一旦驱邪失败,他会很没面子。



岸根是以「驱邪高手」的身分受中嶋邀请前来帮忙。但是做这种事的人,往往会遭怀疑是骗子、神棍。如果事前声称「这么做就能驱邪」,最后却失败了,一定马上会遭到当事人质疑,岩永此时的态度正是最好的例子。



但如果多了「没有遵守吩咐」这个理由,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简单来说,他是为了保险起见,才故意弄散了盐堆,是吗?这么一来,就算驱邪失败,他也可以振振有词地主张这不是他的错。」



「啊……」



岩永听了我的解释,也像我刚刚一样发出了轻呼。



「这么说起来……我当初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怎么能一下子就猜到我没有遵守吩咐。在和他通电话的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盐堆已经散了。」



但如果是岸根自己搞的鬼,一切就说得通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表示他的驱邪行动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仪式,盐堆与符纸都只是作作样子而已。如果驱邪失败了,他可以主张当事人没有遵守他的吩咐;而如果成功了,他也可以说因为鬼魂的力量太强,所以盐堆与符纸受到了伤害,但最后还是邪不胜正。」



榊接着解释。对岩永而言,这套推论似乎也比朋友中嶋恶意陷害或捉弄来得有说服力。



「原来如此,这确实说得通。」



他频频点头同意。







最后我们的话题回到了岩永想找专业灵修人士来驱邪这一点上。虽然我们都同意向阵内寻求协助,但我们面临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粟田拒绝再找其他人来驱邪。



站在粟田的立场来看,原本屋子住得好好的,只因为突然有个陌生人来「驱邪」,竟害自己无端遭殃。她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也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然而整栋公寓里最需要驱邪的区域,其实是粟田的屋内。一来粟田的屋里发生的灵障,显然比岩永的屋里还严重得多,二来粟田今后还会继续住在这里。



讨论的结果,大家只好决定先处理岩永的屋子,等到看见了成效,再尝试说服粟田。



这一天,共有四人来到了岩永的屋子里,分别是岩永、阵内、榊,以及我。岩永的行李都已搬得一干二净,此时屋子里一片空空荡荡。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



阵内向众人简单打了招呼之后,率先走出门外,站在洗衣机的前方。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不清楚榊向阵内作了多少说明(多半是几乎没说吧),只见阵内目不转睛地看着原本放置盐堆的角落。



「这里果然不太对劲吗?」



岩永忧心忡忡地问道。



「是啊。」



阵内点了点头,当场跪坐在地上。他没有询问任何问题,直接开始进行祈薄。



我们这些剩下的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跪坐在阵内的身后。



就跟上次一样,阵内的驱邪仪式过程非常安静。



不,甚至可以说不太像是驱邪仪式。阵内的手上什么也没拿,就只是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膜拜而已。那举止非常自然,看起来不像是在驱邪,倒像是一般人对着亲人的佛坛牌位诉说着每一天的大小琐事。



或许正因为如此,当我站在膜拜中的阵内身旁时,也会忍不住想要跟着合十膜拜。我自己从来不曾看见鬼魂,甚至不曾感觉到鬼魂的存在。即使如此,还是会忍不住祈褛「希望鬼魂能够获得解脱」。



然而阵内禁止我们这么做。



「如果不想与这个鬼魂结缘,就别随便说出那种表现善意的话……为陌生的亡魂祈祷,会结下原本没有的缘分。」



当时阵内这番话,令我着实吃了一惊。如今我再一次来到了发生灵异现象的现场。此时我对阵内这番话的体会,甚至比当初更加深刻了。



当初为《小说新潮》写了〈污点〉时,我以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写怪谈。



我原本就不是个能够感觉到鬼魂的人。除了〈污点〉那件事之外,我也不曾亲眼目睹过任何灵异现象。虽然我一直很喜欢读怪谈,但我的身边没有人曾经有过「撞鬼」的亲身经历。



然而就在我发表了〈污点〉这篇作品之后,我接触到灵异现象的机会瞬间大增。我开始有机会造访发生灵异现象的地点,甚至是参与驱邪仪式,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这种情况并非仅局限在怪谈上。不管是任何事物,只要公开声称「想搜集」或「想知道」,该物品或该资讯就会快速聚集在自己的身边。但我没有预料到,效果竟然如此显著。



然而仔细想想,如果只是内心祈祷就会结下缘分,那我不断搜集关于灵异现象的经验谈,思索其前因后果,花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是好几天的时间将那些内容写成文章,当然不可能不结下缘分。



谚语说「语怪则怪至矣」,也是这个道理。



我开始抱持这样的观念,是因为我在撰写第四篇的时候,曾经差一点被车子撞上。



当然险些遭遇车祸本身并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怪事。但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那车子的司机看了我一眼之后,猛然转头望向斜后方的红绿灯,那举动彷佛是完全无法理解刚刚自己为什么会闯红灯……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类似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两次。



当时我还在推特上留下了这么一段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写怪谈,却连续两次差点遭车子撞上(车子突然闯红灯,我吓了一跳,却看见坐在车子里的司机似乎也吓了一跳,两次都这样),我不晓得该不该继续写下去。〉



不过当时我虽然在推特上写了「不晓得该不该继续写下去」这种话,但是老实说,当时我并没有那么担心。最大的原因,在于我虽然连续两次差点被车撞,但实际上两次都没有被撞到。



因此我只是把这件事写在推特上,并没有在第四篇中提及……我心里正想着这些往事,却听见阵内突然开口说道:



「以不自然的手段结下的缘分,往往也会不自然。」



我蓦然抬起头来,心里吃了一惊。难道我的心思又被他看穿了?我凝视着阵内,不禁有些尴尬,但阵内只是直视前方,接着又说道:



「以这样的呼唤方式,是唤不出令嫒的。」



呼唤方式?令嫒?他在说什么……我一头雾水地沿着阵内的视线方向望去。



蓦然间,我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吱嘎声响,隔壁的门扉缓缓开启。我登时醒悟,眼前这个妇人就是岩永的经验谈里提到的粟田。几乎在同一时间,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臭味。



我愕然凝视眼前的粟田。当初岩永对她的形容是「脸上随时带着温柔和善的笑容」,但那样的形象与眼前的妇人可说是有着天壤之别。她在家里遭遇了灵异现象,还因此受了重伤,我不难想像这件事一定让她感到身心俱疲。但我还是不禁怀疑,她的眼神为何如此憔悴?



粟田的眼里彷佛只有阵内。阵内也凝视着粟田,并没有将视线移开。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数秒钟。



我看了看粟田,又看了看阵内,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粟田似乎还是对驱邪仪式抱持着戒心,但她并没有大吵大闹,阻止我们的行动。



「……你为什么知道……」



粟田以沙哑的声音如此呢喃。她的双眸所流露出的似乎不是怒意,而是惧意。但她到底在害怕着什么?「你为什么知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就在我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粟田彷佛因无法承受巨大的压力而垂下了头。



「那我……该怎么样才能让那孩子……」



──那孩子?



我皱起眉头,一秒钟之后才醒悟阵内刚刚那句话的对象不是我,是粟田。



(以这样的呼唤方式,是唤不出令嫒的。)



我霎时全身一震,彷佛后脑杓遭人重重敲了一记。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环节?



仔细想想,粟田的女儿不是在十五年前去世了吗?



岩永看见的鬼魂是女高中生年纪,粟田的女儿去世时才四岁,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两件事毫无关联。



但是若细细回忆岩永的描述,会发现粟田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鬼魂的外貌。照理来说,她听到的仅有岸根等人在公共走廊上的对话,例如电视会擅自切换成儿童节目等等。



「闹鬼……是指看见了鬼魂?」



「没错。」



「是个女孩子?」



岩永还没有向她详细说明,粟田已猜到鬼魂是个女孩子。岩永一直以为这代表粟田也目击了那个女高中生的鬼魂。



但是后来岩永询问「难道你也看见或听见了什么」时,粟田却摇了摇头。



没错,粟田根本什么也没看见或听见。但是她却立刻猜到鬼魂是「女孩子」……多半是因为她误以为那是女儿的鬼魂。



粟田在失去了女儿之后,完全没有看见过女儿的鬼魂,或是听见过女儿的声音。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直住在这栋充满了悲伤回忆的公寓里。



当她听到了岩永的话,内心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那孩子的鬼魂果然还逗留在这里,不断对着我说话,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也听不到,永远无法得知那孩子想对我说什么。



但是……如果有人能看到或听到自己所看不到、听不到的鬼魂呢?



在强烈自责的同时,这想必也为粟田带来了一线希望。这或许是自己与女儿再次接触的绝佳机会。



没想到接下来,岸根就开始说起了驱邪的方法。岸根在地面上设置了盐堆,并且声称「这样应该就能让鬼魂不再出现」。



粟田听到之后,心里应该相当焦急吧。如果女儿的鬼魂真的再也不出现,该怎么办才好?



希望一度萌生之后却又化为乌有,是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事情。不仅如此,而且针对盐堆散掉会造成的后果,岸根是这么说的:



「有些原本不会对人造成影响的动物鬼魂或低等鬼魂,也会获得能够与人类接触的力量。」



对于岩永来说,这是无论如何必须避免的事态。



我们听了岩永的描述,也从来不曾对这一点有所怀疑。



──但是粟田的想法应该是截然相反吧。



原本不会对人造成影响的低等鬼魂,也会获得能够与人类接触的力量──如果这件事情成真,或许自己就能够感受到女儿的鬼魂了。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相当危险吧?」



阵内的双眉下垂,显得相当悲伤。粟田只是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明明差一点送命,却依然坚持不肯搬走,这样的决定已是最好的答案。



明知道相当危险,粟田还是不惜搏命一试。



「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原来如此……不知道鬼魂想说什么,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呢。」



这是当时粟田与岩永的对话。但是粟田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与岩永的解读完全不同。粟田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可说是远胜于岩永。



阵内以双手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



「供奉神明的神酒确实有着获得神明灵力的效果……」阵内站在粟田的面前,呢喃了这么一句话后,忽然眯起双眼,接着说道:



「但她很担心会变小呢。」



粟田惊愕得一时停止了呼吸。她睁大了双眼,眼眶逐渐变得湿润。最后她倚靠着门板,整个人哭倒在地。



「粟田小姐,你还好吗?」



岩永急忙奔到粟田的身边。他一面轻抚粟田的背,一面朝着阵内露出困惑的眼神。



我俯视着岩永那一头雾水的表情,身体却如冻结了一般,没有办法移动半分。她很担心会变小呢……我猛然想通了这句话的含意。



因为我自己的女儿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有爸爸能喝酒,不公平!」



某个假日的晚上,女儿缱着正在客厅喝啤酒的先生,不满地噘起了嘴唇。



「这是大人才能喝的飮料,小孩子喝了会长不大。」



先生一边说,一边将啤酒罐高高举起,让女儿摸不到。女儿愣了一下,歪着脑袋问道:



「喝了会变小吗?」



我骤然感觉一阵鼻酸,赶紧握拳抵住鼻头。



──或许我根本不曾真正明白。



这一年半以来,我听了不少人的经验谈,写了好几篇怪谈。我造访了不少发生灵异现象的现场,观摩了驱邪仪式,还曾经因为在心中对着鬼魂说话而遭阵内制止。



但是到头来,我根本不曾认真思考过鬼魂所代表的意义。



如今我才醒悟,所谓的鬼魂,其实都是从前曾经生活在这世上,和他人有所交集的某个人。



我感觉过去我所认知的一切正在迅速崩塌。



过去对我来说,灵异现象只是一种受到世人恐惧与排斥的现象。一旦发生灵异现象,就要赶紧请人来驱邪,尽可能让这些现象别再发生……正因为我抱持着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没有察觉粟田的心情。



原本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重要之人,某天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再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再也看不见对方的模样,自己的心情也没有办法传达给对方。



我的脑海里,浮现了过去曾与我有过交集,却因为死别而无法再相见的那些人的脸孔。说过的话,呈现出的表情,以及与那个人的点滴回忆,都没有办法再增加了。



当一个人面对这无可挽回的天人永隔时,所谓的灵异现象、怪谈,将被赋予什么样的特别意义?



对于粟田来说,所谓的灵异现象,指的是不管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要再见一次面的女儿。所谓的怪谈,是自己与终于能够再次接触的女儿之间的故事。







那一年年底,我透过本间辗转得知,粟田搬家了。



「她拜托我向阵内先生道谢。」本间在说完这句话后,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但愿女儿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那语气中所流露出的殷切期盼,令我不禁轻轻点头。



到头来,我对这件事的真相可说是一无所知。如果询问阵内,或许能够得知一些内情,但我实在不想这么做。



至少后来搬进粟田那间屋子的房客,并没有传出任何遇上灵异现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