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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列车的时候(2 / 2)




"我并不是说年轻人有钱是坏事。"



"我知道。"



为了有更足够的钱,耕平将整个夏天的时间都花在打工上。



"不过,对于那些会花两百万买狗屋、给狗看彩色电视,或是买外国土地惹当地人讨厌的人,我可没办法尊敬他们。'金钱'这东西,应该是为了其他目的而存在的。"



假如被问到"其他目的是什么?",也许有人会答不出来。但是北本先生却有一套自己的答案。



"'金钱'这东西,是为了培养人的才能、使其开花结果的。有些人的才能像杂草一般坚韧?有些人的才能则要施肥、浇水、在温室中栽培才会开花。文化及艺术方面的才能,大多属于后者。"



"恐怖小说算是文化吗?"



"是一种非常优秀的文化呢。虽然并不是大众化,却也带给不少人快乐。"



耕平并不反对这种说法。



"北本先生为什么会特地来到这种地方呢?"



"和你差不多,并不是有什么目的才来的。我本来就很喜欢一个人旅行。我是有预订东山温泉的旅馆,但照现在这个情势看来,即使到了那里,恐怕也已经半夜了。"



不知为何,北本先生那句"即使到了那里"的假设,让耕平的脑中吹进了一阵风。他看了一下车站四周,不知何时,太阳已经消失在山的那一边,手表土的时间已过了下午五点。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专长啊?"



"没有……如果真要说的话,口琴可以勉强算是吧。"



耕平脸红了。虽然这没什么好可耻的,但是比起"法语和英打",他的专长好像显得有些孩子气、没用。在小学及中学时代,耕平是同学中最高竿的,但也还不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和他的作文及水彩画一样:有点程度,却称不上专业。



而且,虽然耕平拿手的曲子有三百多首,但是大部分都是文部省(译注:相当于'教育部')歌曲,像是,《ANNIEI90RRY》《念故乡》之类的曲子,只能勉强"自吹自娱"而无法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我也会吹口琴哦!我会的曲子大概有五十首。"



来梦说了两、三首她会的曲子,都是卡通的主题曲,有的还是耕平边看会边抱怨的那种。



"那首曲子我可能会吹哦。"



"那下次有机会一起合唱……不对,一起合奏吧。"



"好啊。"



耕平的运动神经也不差。无论是打球、田径或游泳。在班际对抗赛时,他总被选为第一选手。打棒球时,通常是第一棒或第三棒,打三垒安打是他最拿手的。不过,也还不够格以选手的身份参加国民体育大会,更别提奥运了。



"也就是说,你无论做什么事都只是中上程度。长相、头脑及才能,没有一样是特别突出的;有你这种学生,老师们会很烦恼耶。"



耕平高中的时候,曾被一位亲切、但是却少根筋的老师这么批评过。



"假加你早出生个一百年,也许可以当个非常好的小学老师。口琴吹得好、运动方面也行。嗯……对了、大学要不要念教育学科呢?能户同学?"



事情却没这么好办。耕平父亲的眼中就只有医学部而已,但是考生本人却不这么想。



对耕平来说,他只想早点找出自己必须做、又很想做的事,而四年的大学生活,并不能算是段非常充足的准备时间。



在他放弃财产继承权后,他想要自立更生的念头就更强烈了,所以对于爸妈许诺的生活津贴,他只求够用就好;像这次旅行的费用,虽然只要他开口,他们就会给,但是耕平宁愿自己打工赚钱。将来,除了学费及基本开销外,耕平并不准备向爸妈或哥哥要求任何经济上的援助。



话虽这么说,耕平现在还没有办法负担自己全部的学费及生活费,更无法不念大学去找工作,所以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早点找出自己该走的路。



北本先生的问题,这次转到了少女的身上。



"对了,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呢?山里可没有儿童乐园哦。"



来梦的表情一变,接着挺着胸膛说:



"我来梦离家出走了!"



IV



"那可是件大事啊!"



北本先生看看耕平,想寻求他的赞同。耕平虽然笑了,但却是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北本先生。



"这么说,你的妈妈很早就过世,家里来了一个坏心的后母,所以你就决定逃到森林里,对吧?"



耕平心想:"真是个没有想像力的玩笑"。但是来梦跟北本先生却还满能聊的。



"对啊,她还每天都想让我吃苹果耶,不知道为什么?"



来梦轻声地笑着,然后抓着草帽边走边跳的走到月台尽头,眺望着轨道的那一端。



"真是的,好像是我被她开了玩笑嘛。"



"她的年纪虽小,原来却已经是个女人了呢。摆布愚蠢的男人,对她来说似乎很容易。"



对于北本先生的笑声,耕平并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望着来梦小小的背影。



耕平觉得来梦离家出走这件事并非不可能,因为她并没有说过自己的姓及地址;不过大家也只是刚认识,她实在没必要向这些来历不明的大人们说明,他们本来就只是萍水相逢,当他们下了列车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耕平重新看了一次北本先生的名片。怪异幻想文学馆的所在地在东京杉并区荻北这个地方。



"我父亲在那附近有些土地,我不过是托他的福罢了,我实在没蕙思耍拼命存钱……"



北本先生的话被来梦的叫声给盖了过去。



"列车来了!"



耕平、北本先生及其他的乘客都因为来梦的叫声而站了起来,列车从轨道的那一端驶来。来梦从月台的尽头小跑步回到耕平他们所在的地方。几个性急的乘客早已提着行李走向月台候车区的白线。



耕平看着缓缓驶近的列车,突然产生了奇怪的感觉。来车既不是电车,也不是柴油车,而是蒸气车(SL)。汽笛的声音划破了周围的空气。车上亮着的白色照明灯,看起来就像一只怪物的独眼。耕平虽然将背包提了起来,却又莫名的踌躇不前,他不禁回头看看刚刚认识的老人。



"噢、这真是了不起……"



"这是民菅化之后的服务吗?真是令人怀念的迎接方式啊!"



等列车完全停下来,车门就嘎吱嘎吱的打开了。



"真奇怪,SL机关车怎么会开到这种地方米呢……?"



"等了这么久,竟然让我们坐这种烂车!待会儿见了车掌,非向他抗议不可!"



等了许久的乘客们虽然嘴巴上不断地抱怨,但仍鱼贯的上车。



"你怎么了?来梦?"



耕平问着一动也不动的来梦,她只是用力地摇着头。



"不要!来梦不想坐!我不坐这班车!"



"怎么可以不坐呢?"



耕平惊慌的说不出话来,连忙看着北本先生,发出求救的信号。



"喂、你如果不搭这班车,下班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你不想一个人被丢在山里吧?"



北本先生竭尽所能的向孩子说道理,但来梦却仍然顽固的摇着头。在暮色中,车子的白色照明灯非常怪异,仿佛怪物一般。



突然间,来梦竟拼命的跑了出去。被抛在脑后的两人互望了一眼,又朝着女孩的背影看去。



"是不是应该追过去比较好啊?耕平。"



"是啊!好像不追不行呢!北本先生不追吗?"



"体力好是年轻人的特权。你看!那孩子越跑越远了,不晓得追不追得上呢?"



"请帮我保管行李!"



耕平将背包放在北本先生的脚边,便朝来梦追了过去。车中有几个乘客也看到这幕光景。



跑到尽头时,来梦轻快的跳进月台下的草丛中。长得颇高的草丛将少女的身影遮去了大半;在夕阳下,只看到草帽离月台越来越远。耕平虽然犹豫了一下,却也马上跳进了草丛中。



"喂!等一下!来梦!"



耕平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些损友对着他说"你终于得了恋童癖?"的影像。



但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实在不能把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放在荒郊野外不管。反正顶多是两个人都没搭上这班列车而留在深山里;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那到对候再做打算吧。反正总不可能还有山姥姥(注:山里头的女妖怪)或是山贼存在。



耕平考虑了一会儿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没一会儿,耕平就追到了来梦,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她。



"我叫你等一下呀!"



耕平伸手却只抓到了草帽,草帽的主人迅速地从追兵的手中逃了出去。这让他突然想起两、三年前看过的一部反战电影,其中有个场景是德国的纳粹在原野中追赶着准备将食物送给游击队的孩子。



不过……耕平总算还是抓住了来梦。他将草帽戴回她的头上,并劝她回到月台。



"我不要坐那班车!"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嘛!"



很奇怪的,耕平并不认为来梦任性。因为他自己对那辆蒸气车也没什么好感,来梦只不过是反应的更激烈罢了。



耕平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却不得不跟她讲道理。



"如果你不搭那班车,哪里也去不了啊。"



"没关系,我用走的。"



"来梦你真是的!"



好像是哥哥在训诫妹妹。假如现在来梦的亲人在场,恐怕会说"外人别管那么多"吧?但是现在并没有那样的人在,所以耕平不得不摆出保护者的态度。



"如果不搭这班车,万一在山里迷路,你爸妈一定会很担心的。"



"他们才不会担心呢!"



"是吗?就算这样,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会担心吧?而且,我也会担心。"



这不算是很好的说法,但却让来梦犹豫了一下。



"算了,我还是用走的比较好。"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这一瞬间,来梦的表情充满了不安,她可能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吧?但是耕平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草帽。



"那我也和你一起用走的,不过哥哥耍先回月台拿行李。"



来梦好像真的吓了一跳,又看了耕平一次。



"你愿意陪我一起走?真的吗?"



"对呀,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这附近的地理环境,但是只要沿着铁路总会出的去的。"



"我懂了……那来梦就去坐那班车,我不任性了。"



"是吗?那哥哥我会很高兴喔。"



两人讲和了之后,便从草丛回到车站。



列车还没有发车。北本先生正一脚踏在列车的阶梯上,看到两人回来,便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好不容易搭上车,耕平却听到其他乘客故意大声传来的怨言。



"也不想想带给别人多大麻烦,真不知道她的父母亲是怎么教的?"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也没耽误到。人家的小孩,不用这么生气嘛!"



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事实呢?列车竟然一直在等所有的人全都上车,好像是在等待VIP的特别专机,也好像是那种司机和乘客都认识的巴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