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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5 任何一个不变的明天,都已不再是这个世界所能应许。(2 / 2)


我不要你去拯救什么世界!我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也不会再说旧世界比较好了!



空气撼动得越发剧烈。



你为什么不懂!



秋庭忍不住大吼。他猛然抓住真奈的肩膀,粗暴地扳起她的脸。



令人屏息的热意。和那双唇同样的温度。



不知该不该呼吸,真奈只好怯怯地、浅浅地换气。



秋庭先生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和喜欢的人初吻,应该不是这样的;应该更浪漫、更温柔,而不是这般蛮横强夺似的



可是,好舒服。



像是突然觉得有这种感觉是不对的,真奈紧张地僵住了。



宛如永恒的这一瞬间。



才感觉他的嘴唇微微退开,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却听见怒喝似的低沉嗓音响起:



万一让你先死了,我会受不了的!



被秋庭一把推开,真t奈差点儿倒在床上再抬眼看去时,秋庭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不公平,怎么可以!



真奈怔怔道,像是自问。



这双手构到了,她自己也没料到却在构到的那一瞬间,他拂开了。



留不住他,那构到还有什么意义!



真奈将脸埋在双手中,只觉得泪水不停的流,止也止不住。







秋庭在深夜来访,来开门的入江一点儿也没显得意外。



床给你睡吧。出击前可不能不保重。



入江一个人睡在男子宿舍的四人房,不过房里没有多的被铺。反正也没有客气的必要,秋庭便迳自往铺有棉被的那张床走去,然后屈起单脚盘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垂下双肩。



这么费精神?



入江一面敲着笔记型电脑的键盘,盯着萤幕一面说道:



真奈啊?



见秋庭不理他也不回答,入江便自顾说下去。



那女孩啊,哎,什么都好,就是太拚命啦。单纯成那个样子,教人吃不消哦。



是啊。



太单纯近乎沉重。



秋庭半被动的回答,一面有意无意的暗想,说不定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在这人面前用这种心情说话。



与真奈同住在一起将近四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即使除掉这一层因素,还有这异样的世界;跟时序平和的时期相比,现在这世界就像一个密度的增幅器,而在这高比重的时间里



他第一次见到真奈为了她自己而使性子,虽然是因为担心秋庭的安危而试图阻止他离开如果这样的任性也算的话。



女人是怎么搞的啊?



秋庭不自觉地喃喃道,入江却没有接着调侃。



没有明天也没关系。如果你要走,那我还要明天做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维?



只为了得到一个人,竟然宁愿世界毁灭?她没有疯,却为什么能说出那种话?



光是想到他们之中的任一方开始冒出盐粒,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心惊了,那个小女孩居然不怕?



那样娇小的身躯,为什么可以轻松超越那种恐惧呢?



女人这生物啊。本来就比男人更有胆量也更少根筋啦。男人只能用大脑思考,女人可就不同;男人不敢超越理性,女人三两下就把它踩过去。我在想,她们一定是用大脑以外的不知什么厌宫掌握到理性之外的某种东西。



入江的口气得意,表情也得意,像在吹嘘自己很懂女人。



若是处在同样的极限条件下,其实女性的生命力比较强。在野生动物的社会里,选择权往往由雌性掌握,甚至从生物学来看,雌性体也比雄性体要优越。我们以为女人比较软弱,根本是我们男人自己的幻想。否则,要是少了保护女性的义务,从女人身上生出来的我们就只是一个发生的存在而已,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嘛。



回头想想,保护者受到的保护又是何其多?



不知情的在盐害危险区住了那么久,自己至今仍然平安无事,难道不是因为有真奈的陪伴?



先走的人会是自己,还是她?这个两人社群里的可怕议题。



失去她的痛楚,尽管秋庭已有自觉,也为了这种恐惧的沉重而神伤,他还是觉得不能是自己先走。



若是没有秋庭的庇护,那娇小的身躯马上就会在这个世界里沉没于是,保护她的那一份意志,反而让秋庭得到了庇护。



别看她年纪小,也已经是个女人,不是小孩子罗。



说到这时,入江才转过头去看着秋庭,然后说:



人家都恋爱了嘛。



女人就是这么了不起,不管年纪多小,一旦恋爱了就是个女人了。哪像我们,还得扛一堆责任成就一番事业才能被当个男人看待,有点不公平吧。



你还真爱讲女人啊。



只要有趣,我什么都爱讲,况且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恋情又不是常常可以见证到。



很烦耶你!



秋庭拿起一个枕头丢入江,然后用力躺到床上。木制的床架轧轧作响,抗议他粗鲁的举止。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赌上全世界的命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那两个字来指称,只知道不能任由这已然变异的世界这颠覆常识、颠覆明日的世界夺走一切。



被夺走的虽多,无可挽回的更多,但人类至少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在如此不堪的世界里,有人增添了新的获得,也有人甚至为这世界的不堪而庆幸秋庭自己又是哪一种人?



入江



这对象究竟能不能托付?但秋庭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万一出事就拜托你了。



知道啦。



至于是拜托什么,入江没反问。







次日,秋庭就从队上失去了踪影。不知怎地,别的队员好像也变少了。



真奈见一个拦一个问一个,就是没有人肯透露秋庭的所在。



对不起,我们这边是后勤支援部队,上头没让我们知道作战行动的细节。



武器队的野坂说道,一脸的过意不去。



我只听说行动是半夜开始进行,不过我们队上已经接到装备动员命令了,所以



所以部队极有可能已经出动了。不过现在还不到日落,大概是预备行动之类的。



真奈的双膝一软,野坂急忙扶住她,一面问道:



中尉临走前有说过什么吗?



真奈摇摇头。



要是我说找他是为了叫他别去,你会不会生气?



这世界怎样都好,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即使有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亿人渴望着世界得到拯救。



野坂一定也站在期盼盐害解除的那一方。一定的。



期望这世界继续被盐害蚀朽的,全世界只有真奈一人。



就算被全世界憎恶,她还是舍不下这扭曲的心愿。



秋庭要是有个万一,那么纵使换来一个被拯救的世界,于她也毫无意义。与其让秋庭的生命曝露在危险之下,还不如让这世界继续没救吧,也许它再过不久就会终结,但至少秋庭可以平安的活到那个时候。



怎么会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野坂的表情复杂,既像是困扰,又像是生气或一点点悲伤。



要别人为了世界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话谁说得出口嘛!当然啦,要说不想得救那是骗人的,问题是我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可是我



真奈掩面蹲了下去。



我真的不在乎这个世界变成怎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去在乎。



对不起。对不起真奈不住低喃,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



对不起,我只在乎那个人,他对我才重要。



察觉身旁的动静,真奈抬头望去,看见野坂也蹲了下来,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们去找我老公问问看,好不好?他虽然也是后勤,可是他的单位比我了解作战细节,说不定可以问出个什么。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那样好吗?



真奈才刚问出口,野坂就突然抱住她。一丝甜香隐隐飘来。



算我求求你,别再说对不起了。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跟谁道歉嘛。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去送死有什么错?你只是喜欢中尉,不是吗?



只是喜欢秋庭,为什么就不能如愿?不知怎的,好像全世界都在说这段恋情是错的、是不对的。



你没有错呀。听得野坂这么说,真奈只是点头。她就希望有人能对她这么说。



野坂带着真奈走进行政大楼,毫不迟疑地走在每一扇门看来都一模一样的长廊上,然后停在某一间办公室前。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通讯队。



野坂敲门后,房门只开了一点点,里头有人来应。从真奈所站的位置,她看不见门里景况。



讲了几句话,又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名男性队员走了出来,同时顺手带上房门。那人身材中等,长相斯文,大概就是野坂的丈夫。



真奈向他鞠躬。他不像秋庭或入江那样英俊出众,却流露着诚朴的气质,引人好感。



野坂说,要不是有盐害,他们两个未必会结婚。真奈不懂她为什么那么说,也许要等到年纪到了才会明白吧.



却听得野坂劈头就问:



中尉在哪?招出来。



野坂的丈夫正在向真奈点头示意,被这没来由的一句惊得转头去看妻子。此刻的野坂恶狠盯着丈夫,可见两人平日的均势如何。



你们有跟中尉的部队联系吧?中尉现在在哪里?



这种事情



野坂的丈夫语带责备。从声音听得出他稳重老实的人品。



我怎么能告诉你?出动中的部队动向是重大机密,你自己也是自卫官,还不了解吗?



阿正。



被妻子直呼其名,野坂的丈夫脸色有点难看。听见他咕哝了一声公私不分,野坂立即抬高了下巴。昂然不逊地说:



很好,我就是公私不分。我本来就不是以自卫官的身分来找你问话,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怎么讲都不听,谁会不清楚?野坂正叹道,像是拿妻子没辄。



拜托你,我想跟秋庭先生说话。



真奈求救似的说道,便见野坂正叉着双臂,表情犹豫。夹在野坂的瞪视和真奈的关注之间,他静默了好一会儿。



不管怎样。先换个地方吧。我总有我的立场要顾。



野坂正压低声音说完,随即迈步走开,真奈和野坂便快步跟上去。



带着两人走到隔壁大楼,野坂正在顶楼的一个房间前停下。



快进去。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紧张地催促,真奈便赶紧从敞开的门缝钻进去,然后是野坂。这房间好像很久没用了,空气里都是凝滞的灰尘味。



我最怕这种味道了。我去开窗,真奈你去开灯。



真奈打开电灯,野坂便走向窗边。她一拉开窗帘,空气立刻动了起来。这里是最顶楼,最是通风。



但在这时,风势突然减弱。真奈回头看时,野坂已经气急败坏地冲到门边。



野坂的敲门声又急又响亮。喇叭锁的门把早就转不动,从外面给锁上了,而且屋里这一侧连钥匙孔也没有,要开也只能从外侧开。



搞什么,你什么意思!



野坂对着紧闭的门大喊,真奈只能愕然地看着。



为什么人人都这样到最后一刻,连他也出手阻挠。



开门!快开门!你太可恶了,竟然竟然骗我!



门外没人答腔。野坂忿忿道他应该在,然后突然举脚,朝门板就是一记旋踢。



给我开门!



野坂吼得好凶好可怕,一下又一下踢着门,激烈的砰磅声足足响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停下来喘气,从凌乱的浏海之间怒目瞪着那扇门。门扉虽是木头做成,却坚固得只有些微损伤。她又啐了一口,说这门大概只能从外面打开。



王八蛋竟敢把我关进这么破的旧仓库。



她再度槌向木门。



你在外面吧!开门啦,卑鄙,我绝不饶你!再不开门我就要跟你离婚啦!我要告你!还有赡养费!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眼见野坂气炸了对着门外乱骂,真奈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虽然立刻制止了她的叫喊,却见她投来的眼神里满足震惊。



只不过,真奈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野坂感受到了什么气息。



真奈轻轻敲了敲门。



野坂先生,你在外面吧?请你开门好不好?你不用告诉我秋庭先生在什么地方没关系。我不会再麻烦你了,请你开门。



不会再求人了。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真奈才发觉自己在生气。对谁呢?不是野坂,也不是她丈夫,而是这一切的不顺遂.



我也不会找别人帮了,真的,请你让我们出去吧。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找,那就是我的自由了吧?反正也没有线索,我也不可能找得到他,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吧?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就不要妨碍我了。



抱歉。



门外终于有了回应,那声音听起来却十分苦涩。



我不能让你走。有人来拜托过我,说不能让你去把他追回来。



是谁拜托的?野坂蛮横地插嘴问道。



是秋庭中尉。



真奈的泪水滑过脸颊。自从来到这里,她动不动就哭。谈恋爱不是应该更幸福更甜蜜的吗?为什么这么痛苦又不如意呢?而且



连秋庭自己都身不由己。



他说真奈若是想追回他,一定会去武器队找相熟的下士帮忙,加上做丈夫的我又在通讯队,所以他料定你们一定会找上我。出击前已经够忙乱了,他还是特地赶来拜托我像他那样的大人物,还跟人低声下气啊。



野坂正的声音竟像是在哭泣。



我能了解中尉的心情。他是真的喜欢你,真心想保护你的。我懂那种感觉,因为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真奈已经猜到了。



换做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啊由美



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野坂不高兴地撇过头。



我也会这么做的,只要能保护你,要我做什么差劲事我都愿意。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要离婚或赡养费都依你,我只要你平安。中尉也是这个心情啊。



根本是你们男人在自我满足啦。



气归气,野坂的语气已经原谅了丈夫。



真奈无力地坐在地板上。真的,男人怎么会这么任性、这么自以为是呢?



宁可扮黑脸、淌浑水,只要女人平安无事就好:难道他们以为天底下只有他们有这种想法?



不甘心的是,女人最后还是会原谅男人。就因为喜欢他,女人就甘心被这样的一句话给哄住,教人想起来就懊恼。



求求你让我跟秋庭先生讲话。



真奈喃喃道,门外却只传来一声声的抱歉。



门里面没了声音,只听见些许动静,证明她们两人还在里面。野坂正靠坐在门板边:心中暗忖,妻子由美或许有办法从最上层的气窗逃出来,但真奈铁定办不到。



这份歉意令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野坂正抬起头,便见入江司令正往这个方向走来。见野坂正看见自己,入江笑着摆摆手。从这位司令到任以来,大伙儿都觉得他不太像个军人,特别是在这方面。



野坂正赶紧站起来,立正敬礼。



不用不用。不过,替我放人吧?



入江没点明要放谁,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内情才故意省略不说,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知道是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跑来要求放人,野坂正只觉得脑中混乱,于是闭口不答。入江倒像是不当回事似的,迳自说道:



秋庭会干些什么事,我都猜得出也掌握得到,包括他在哪个队上做什么,消息都会传到我这儿来。秋庭既然不想声张,一定是私下去找你吧。你们还是太小看我啦。



这么说来,入江都知道了:包括里面的人就是真奈,以及她被关起来的理由等等。野坂正自问,带妻子和真奈来此的这一路上应该没被人发现,不过营地里就这几个可以反锁的空房间,依序找来倒也不难就是。



能放人吗?我满急的。



司令的命令是绝对的,军人本来就不可以违抗长官,可是



不能。



野坂正早已做好了被降职的心理准备。他再度敬礼,并且直视司令:



属下奉秋庭中尉的命令拘束民间人士,除非中尉撤回命令,否则属下不能中止任务。



要是把人交出去,之后的动向就难追了;万一真奈趁入江不注意时溜出营区怎么办?被一个比自己足足高了六级的中尉低头请托,野坂正要怎么向对方交待?



这时,只见入江的表情丝毫未变,唯独气势变了不容抗辩的高压姿态。



你知道我是谁吧?



那口吻活像在教训一个坏小孩。



入江司令不,是立川营部司令。



很好。那么,我跟秋庭谁比较伟大?



心底浮现一股小动物被野狼追逐的厌觉,野坂正吞了一口口水。



是入江司令。



营区里的大小事,最终决定权在我,不在秋庭,对吗?



这种问题怎能答不,野坂正战战兢兢的点了头。



那你要放人吗?我现在请你放人,你可以乖乖照办,这就是最不麻烦的做法;至于第二麻烦和第三麻烦,结果反正都一样,我也没差,只要最终目的能达成就行,差别只在于你在这里僵持或在这里切腹,然后结果晚个五分钟十分钟出来罢了。换句话说,你再怎么坚持都是没有意义的,懂吗?



无论这位司令多么不像一个军人,却是他将秋庭给劝回来的。



盐害刚发生时,秋庭违抗了统合幕僚部的决定而逃兵,如今却选择服从入江的命令。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澈悟二字完全是野坂正此刻的心情写照。他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钥匙,交到入江的手掌心。



谢谢。你是个明理的人,我很高兴。



说着这种只会让人觉得是反讽的话,入江一面将钥匙插进锁孔:



我想也该是时候了。再拖久一点,我保证你一定后悔。



入江开门时,房间里的真奈和野坂都吓了一跳,同时望向门口。只见两人对坐在房间中央,中间是一座窗帘布堆成的小山,野坂正用手中的小刀将布料撕成长条,真奈则将布端结在一起。



她们在做绳子,打算逃出去。



见野坂正看傻了眼,入江便朝他耸了耸肩。



喏,我说吧。这女孩可卤莽得很呢。



千万拜托你了想起秋庭的请托,野坂正这才明白,千万指的原来是这回事。



来,过来。



入江对真奈招手,真奈站起来,却警戒似的没走近。



来啦,我们去救秋庭老弟吧。快点。



听得他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真奈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



信不信随你罗。



说着,入江已转身往门外走去,一面看着野坂正说道:



我需要一个传令,你一起来吧。给你十分钟准备器材。



然后他又转向野坂由美:



你,负责备车。一样十分钟以内开到行政大楼前。



野坂夫妇同时立正敬礼.随即奔出室外。入江也快步走出去,真奈则小跑步追上去。







整十分钟后,四人在行政大楼前集合。



大型高机动多功能车的驾驶座上坐着野坂由美,入江坐副驾驶席,后座则是真奈和背着野外无线电的野坂正。



入江指示野坂把车子开到府中看守所,之后再也没开口,急驶中的车内一片沉默。



市区仍是那般荒废景象,不过野坂的驾驶技术显然比入江高明。在真奈的感觉,坐这一趟比入江载他们来立川时要舒服些。



晚霞开始笼罩街道时,前方出现一栋占地甚广、四面有高墙的建筑物。



庄严而厚重的铁门,入江只打了声招呼就让它开敔了。



车子在管理大楼前停妥后,入江没说话就下了车。真奈等人匆忙跟着。



职员跟入江好像很熟,见入江闷着头迳自往二楼穿室定,也没有出声拦住他。一行人就这么走过连接管理处和看守所的穿堂。



通过职员们忙进忙出的保全管理大楼,他们来到受刑人的寝室区,人迹忽然冷清起来。但这儿原是一间收容了两干名受刑人的看守所。



跟在入江的背后,真奈想起智也的事。



入江究竟在这里抓了多少个实验体?不管是几个,在入江心目中都只是数据。真奈已经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这个人有多么不择手段。



于是她对着面前的那个背影问道:



你说要救秋庭先生,是什么意思?



反正真奈都跟来了,入江便摆出一副无意解释的态度,只顾着在牢房前的走道上赶路。



终于,入江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为了秋庭,你什么都肯做?



他回头看着真奈,突然这么问。



这是在激将事到如今还明知故问?他以为我还会犹豫吗?



真奈不甘示弱的一点头。



好胆量。那就进去吧。



说着,入江打开房门,让真奈先走进去,他自己和野坂夫妇也跟着走进。



室内原本是一片漆黑,他们一定进,照明就自动亮起。只见日光灯闪了一下,四周随即溢满白光。



周围的墙壁是白色的,日光灯照上去会闪,还会反射出清澈的光。



知道吧。



听得入江这么问,真奈默默颔首。在见到这四面白墙壁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



这是一间盐害实验室;墙上贴的是结晶,好让房间里面的人盐化和智也被关,而后逃出的白色牢房是一样的。东京都里恐怕还分布着好几间同样的实验室,否则不可能生产出足够的统计数据。



入江转过头去,对背着无线电机的野坂正说道:



联络秋庭,他应该有一个专属的传令兵。你知道频率吧。



野坂正立即卸下背上的无线电机,开始操作。他很快就调好频率,并将麦克风交给入江。



喂?秋庭在不在呀?



入江开口呼叫的第一句,只像在自家客厅打电话似的。







原为厚木基地第一五四战斗飞行队(VF154BLACKKNIGHTA)主力的F14A雄猫战机,曾经一度除役并全数撤回美国。经过改良之后,装备升级为精密轰炸规格,数周前重新回到厚木基地服役。



抢夺其中的一架,便是秋庭所率领突击部队的第一阶段目标。



重新布署这一批F14A时,美军方面的解释是做为支援友邦的紧急警戒,不过没有人会善良到全盘相信这个说法。



若是单纯只为强化警戒,美方不必大费周章地为全机体加装低空导航/夜间红外线标定系统(LANTIRN)和雷射导引炸弹装置(GBU)!!那些千磅级的GBU24弹头就更不用说了。调来这种对地攻击性能异常特化的机种,强化警戒的藉口毕竟是牵强了点。



因此,日本可能已被选为轰炸实验的区域这是秋庭和入江的一致判断。美国现阶段的盐害防治方案主要有二,一是封锁结晶所在的城市,其次是在结晶周围设下防护壁,此二方案虽然单纯,但在盐害研究停滞的情况下,却是最妥善的对策。日本若不是早在盐害初期就失去了类似方案的实行能力,那么就国内的实际受灾情况而言,也会有同样作为的。



话说回来,美国可不是一个只会把怪东西围起来就满意的国家,他们应该会想要决定性的解决之道才是。假设美国的盐害研究已经进展到与入江的推论相当程度,下一步的选项想必也相去不远特别是他们还可以搬出家传绝活来露两手。



然而,选择海外国家来做预行演习,足见美国还没有像入江这样确切的理论;没有动员对地攻击性能同样优越的现行主力机F/A18大黄蜂,却采用早就除役很久了的老爷机种,也是另一个但求保险的证据。



如今美军仔细地将每一机都装上新配备,十之八九是为了进行大范围轰炸,只是执行的时机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是否已经妥善考虑到市容与老百姓的安置也是个莫大的疑问。对美国而言,一个已经失去半数以上人口的国家,也不过就是个现成的实验场罢了。



在对方放肆之前先发制人刻意去厚木基地劫机的另一个用意,就在于此。



中尉,你的F14驾驶经验有多少?



某个队员来问时,秋庭先是用耸肩代替回答。F14没有被布署在日本自卫队里。现行空自的主力是F15J鹰式战机,而秋庭便是所谓的鹰式战机驾驶员(EagleDriver)。



只有拿到外流的驾驶手册,不过这几天已经把整本都背起来就是了。



你会开吗?



那人又问,语气里颇有不安。



当然啊。虽说机种不同,但基本操作还是大同小异,况且任务内容又简单。那么大的目标定在那儿动也不动的让你打,没必要小题大作的搞机种转换训练啦。



秋庭知道,这番话一说出口,四周的气氛立刻转为宽慰。



事实上,机种差异事小,对地攻击的熟练度问题才大,秋庭只是故意不讲。空自的鹰式战机并没有对地攻击能力,理所当然的,一直在驾驶它的秋庭也几乎没有受过对地攻击训练。当然,具雷射引导性能的GBU如果也算在导弹类之列,那么空对空的攻击经验应该就能派上用场。



秋庭向身旁的另一名队员问道:



离进攻还有多久?



攻击行动预定于预测的日落时间正式展开。突击部队已经在厚木基地四周布署成包围阵形,也已经进入待命状态。也许是因为盐害时期,在美军看来,今日的日本完全不具有威胁性,所以基地的正门口只有象征性的设了几个步哨,不像是有部队在戒守的样子。



不过,对方毕竟是这世上最习于战争的军队,纵使遭到突击,势必很快就能展开反击。



还有一小时左右。



我一起飞,你们马上撤退。被抓到的就投降,之后只准说是奉营部司令的命令,其他的事一概不准提。这一关也许要好几天,不过放心,入江会想办法的。



下达最后命令后,秋庭扯下挂在颈上的其中一块军籍牌,将它交给方才发问的那一名队员。



照计划是依LANTIRN显示去飞,所以不会看到结晶,不过



万一出事就帮我交给真奈。



见那名队员哭丧着脸收下军籍牌,秋庭笑了笑。



而且人家都说怕死的人会长命嘛。



玩笑话一出,周围的气氛又缓和起来。



入江的无线电呼叫就是在这时传进来的。



喂?秋庭在不在呀?



听见那全无紧张感的声音,气得秋庭一把抢过麦克风,按下通话钮便破口大骂:



快行动了你呼叫个屁,少在那边耍宝!降低士气啊?



噢,我跟你说哦,我让真奈进那个房间了。



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覆,令秋庭愣了几秒。



你说啥?



哎呀你知道的嘛,就是那里嘛。



秋庭当然知道,于是压低了声音:



妈的,你真会选时间开烂玩笑



啊,你以为我骗你?那我让她来讲。



入江声音远离,取而代之的是



嗯,我是真奈。



一个秋庭怎么也不会听错的声音亏他今天刻意躲起来,避了她一整天。



秋庭忍着不发作,一字一句的沉声问道:



真奈,你现在在哪?



知道真奈不会骗他,秋庭静静等待她的回答。他同时也知道周围的队员们都竖起了耳朵在旁边听。不过现在没心情去顾虑那许多了。



在府中看守所的白墙壁的房间很像智也先生说过的牢房。



马上离开!不要看!



秋庭大叫,再等回覆,但真奈没有出声。



至少闭上眼睛!



他激动地劝她,继而听见的却是入江的声音。



就算在最差的心理状态下,也没有一天就会盐化的案例起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啦。算不上什么保障就是了,抱歉啊。



入江,你他妈!



秋庭痛苦地骂道。但是入江的话还没讲完,所以他的声音传不过去。对此刻的秋庭而言,这种单向式的无线通讯无异使人更加心焦。



就把作战行动好好地搞成功,然后回来,一切就圆满啦。



像是在说风凉话似的,入江轻松地说到这里,声音中止。



见秋庭静默不语,传令兵低声提示道:可以发话了。



秋庭槌也似的重重按下通话钮,几乎没将它敲坏:



脖子洗干净等着,他妈的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后他将麦克风塞到传令兵怀里,将自己刚才交出去的军籍牌从那队员手里拉回来。



算啦!烦死人!活着回去啦,







哇哦好恐怖。



入江缩着脖子把麦克风还给野坂正。



你们两个行了,出去吧。



野坂由美闻舌便反驳道:



请问为什么?她已经累了一整天,属下认为应该由同性的人在旁照料比较好。



乍听此言,入江只以诧异的神色看着她,随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噢,你们不知道嘛。



你们听好了,这墙上贴的全都是结晶的切片。



野坂夫妇倒抽了一口气。看结晶会感染盐害的情报,立川的所有队员都很清楚。



这个房间是用来实验的,看看人类在这里待多久会被盐化。你的义气我很欣赏,可惜不是个明智之举。



野坂由美的脸色变白了,这也难免。



野坂姊



真奈向她微笑道:



我不会有事的,请你到外头去吧。



野坂由美望着真奈,表情从没有那样沮丧过。



好不好?



被真奈又劝了一声,野坂由美终于低下头去。野坂搭着她的肩,在心手暗暗施了一点力。



于是,在丈夫的护送下,野坂由美垂头丧气地被带到了室外。







留下真奈和入江,野坂正关上房门,带着妻子走开。他俩在廊上走了一会儿才停下脚步。在这段期间,由美始终垂着头。



一滴水在她的鞋边打散了。



我没有陪她。



野坂由美喃喃道,声音颤抖,像在压抑着情绪。



想陪那女孩一起待着。她真的有这个念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真奈已经变得要好,真奈对秋庭的用情也很令她厌动。



可是,那个白房间更让她害怕。



既知看了结晶就会变成盐,要她在那房间里待下去,她受不了。



那就像在嘴里含一口致死性的剧毒,纵使短短数分钟也一样恐怖。含在嘴里还可以吐出来,可以漱口几百次,但是看进眼里的可没法去除掉。



那么可怕的房间我却把她一个人留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啊,司令也在一起。



野坂正安慰道,却见由美倔强的拾起头来:



都一样!都是我抛下她们,没有不同啊!



涌泉似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由美瞪着丈夫,瞪着那双眼瞳里的自己。



那孩子,她说我能干又厉害呀,结果我我却被几块盐结晶给吓跑了,把那样的小女孩丢在那儿!我是自卫官,怎能把老百姓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哪里能干厉害了,根本就是自私而已!我又软弱又没用差劲透了!



突然问,野坂正紧紧抱住妻子,打断了她的哭喊。



你若是软弱没用又差劲,那么我也一样。我也是个自卫官,也把她一个老百姓给扔下了啊,我甚至庆幸我们能离开那个房间,还行你肯跟我一起出来。我可以为你死,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平安。



不过,你搞错罗。野坂正在她耳边轻声道:



自私的人可不会哭。他们才不会为了把别人丢下而哭着道歉。



攀在丈夫的胸前,野坂由美嗫嚅着你不要宠坏我,却哭得像个小孩。



中尉会回来吧?他一定会回来吧?



能让真奈走出那房间的只有秋庭。除非他回来,否则真奈绝对不肯出来的。



她知道真奈早有此心。



会的。换作是我也一定会回来。若我不回来你就会死,那我拚了命也非回来不可啊。



中尉一定也是这么想。



说着,野坂正再度抱紧妻子。







野坂夫妇离开后,真奈讶异的看着入江。她没想到他也会留下。



入江察觉。对她笑了笑。



意外吗?



真奈没回答他,迳自问道:



照你刚才说的,我这么做就能救他吗?



她指的是让秋庭知道真奈进了这个实验间。



会啊



面对着真奈,入江又装模作样地伸展双臂。



毕竟我这个人没信用,秋庭也知道我不会只是吓吓他。他没有这么乐观的。这下子他不敢死了,他得回来把你从这里带出去才行。



怎么讲得这么毒。



真奈苦笑着轻声道,入江又继续说:



你就是应该做他的包袱,不要让他觉得可以把你丢下,或是可以托付给别人。你得给他压力,让他不敢自己去死,不敢留下你一个人。



自己在秋庭心目中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份量,真奈不敢确定,不过假使秋庭会为了她这个包袱而无法赴死,她便愿意让自己成为重担。



秋庭若能活着回来,那么从来只为拖累秋庭而愧疚的真奈,今天将头一次为此心存感激。



等到秋庭回来后,她再努力使这包袱减轻吧。



哎,我只是骗骗秋庭,所以你可以离开这房间了。怎么样?



真奈静静地摇摇头。



我如果是会离开的那种人,你一开始就不会带我来了,对吧?



便见入江满意的点点头:



依我的看法,你们的爱情就是美在这种自虐上。而且你们对彼此的牵挂就是一种过度自虐,更让我发现这份美学的存在。



你的美学关我什么事?



这是真奈尽最大努力挤出的针锋相对。入江也回敬一个微笑,以及令人脊背发凉的两句话:



况且你若是那种会离开的女人,也许我就不必把你还给秋庭了。



刚才那个若无其事的质问,说不定其实是入江在考验真奈的命运。真奈回想起初次相见时就被他拿枪抵着,她真觉得自己弄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种人讲的话真真假假,她猜不出哪些是打发时间的玩笑话,哪些又是认真的。



恐怕连秋庭也猜不透。所以才会怕入江吧。听他在无线电里和入江对话的声音,那里面有真奈从没听过的疑惧。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入江刚才若不满意她的答覆,恐怕会气定神闲地还一具尸体给秋庭也不一定;他今天应该也带着手枪。但不知怎的,尽管初见面时就在他的枪口下待过,但是真奈并不怕跟他同处一室,想来不可思议这人满奇妙的。



入江没再开口,真奈也就不说话了。这么一来,她能做的事情就只剩思考。



真奈挑衅似的凝视着雪白的墙壁。



秋庭一定会回来,她是如此相信的。假使信心就能使命运趋近于人的想望,那么她若离开房间,就等于是怀疑秋庭的生还了。既然相信秋庭,她就没必要离开。



况且,若是他没有回来真奈就更没有走出房间的必要了。



没有秋庭的世界,她也不想要了。



入江先生,你不用陪我呀。



真奈忽然想起来说道.却见入江苦笑:



哎,陪个一天遗不成问题啦。若只是睡觉,这房间其实是无害的,我又是利用你们的人,道义上总说不过去。再说,我今晚也别回立川比较好。



秋庭的突击部队冲进厚木之后,部队所属单位一定很快就会被查出来,防卫省或邻近的自卫队机关也就会有大批人马杀到立川来兴师问罪,与其二应付还不如让他们扑空找不到人,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防卫省会先跳上台面处理风波,这样还可以尽量延后资讯外流的时间。先着急的人就会先跳脚,人或组织都一样。



入江叨叨絮絮地将这些事情讲给真奈听,一面走到墙边的床铺坐下。真奈也跟着走去坐下。



以前啊



入江没看她,自顾开口道:



有个电视节目,每次开头都会打一行恶心的标语爱能拯救世界。你知道那节目吗?



这个话题听来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真奈在模糊的记忆中搜寻着,同时小心回答:



我想想小时候也许看过几次。



我实在讨厌死那个了。



入江的脸上是极度的厌弃,真奈甚至光看他的侧面都能感觉得出来。



爱哪能拯救世界啊。我敢打赌,爱这玩意儿顶多只能拯救爱情里的当事者,而且被拯救的一定是当事者在取舍之后选择的对象。



如此辛辣的观点,很像是入江会有的。



达成任务的虽然是秋庭,被拯救的却不是这世界,而是他心里那份利己的厌情,还有那份感情投射的对象。因为他不想看你先死,而你又希望秋庭平安无事,等于是你们的恋情拯救了你们自己。而我们其他人都是顺便沾光罢了。



真奈吃吃笑道:



入江先生,你其实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别跟秋庭说哦。



入江把食指竖在唇上,像在逗小孩似的。真奈心想,怪不得人们怕他,却没法儿讨厌他。



她被引得又笑了起来,眼角却渗出一丝泪水。



原来我们之间算是恋情了啊。



她总觉得还不够真切,秋庭流露的情感只有那一瞬间,然后他就走了,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多少。



真奈开始想,她构到的那双唇,那个温度甚至是她在那一刻的惊怯和呼吸会不会只是个梦吗?



就凭那些,怎教一个人明白恋爱已经实现了呢?胡来。



所以只有一半。真奈的这一半才是恋爱。



你为什么不懂!



他的呼喊犹在耳际我才不要懂。



在你没有清楚地让我明白之前,我才不要懂。为什么我先死会让你受不了,你可要好好交待一番。



除非秋庭亲口承认他的那一半也是恋爱,让真奈明白完整的相恋是怎么回事,而不只是只有一半。



她静静望着白色的墙面,双手握在胸前,像是祈祷。



求求你,让他平安的回来。



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平安,我便别无所求。真的,所以求求你。



请把他给我。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切的意义。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自私、最任性的祈祷吧。



然后,真奈等着等了很久。







冲进基地后,各员散开并寻找掩蔽。



到目前为止的进展顺利得就像画一样,甚至可说是太过顺利。



秋庭忍不住狐疑,从掩体后方打量着正在反击的美军部队。一颗跳弹从他的脚边掠过等等,打从进攻开始,射向我方的就只有跳弹而已。



联络全班,确认负伤者。人数跟程度。



传令兵立刻照办。除了秋庭亲自率领的A班以外,遗有另外三个班在其他区域做诱饵。



B班目前零负伤!C班二名,D班四名,都是轻伤!



是这么回事啊。



秋庭狠狠啧了一声。



命令全班,不准瞄准!统统射偏!



听见这道超乎常理的命令,射击中的队员都睁大了眼睛往秋庭看来,那名传令大概也不能理解,愣在那儿没发讯。秋庭向他吼道:



还发什么呆,打假球放水啦,对方也是故意不打中我们的!



战斗开始至今已过了二十分钟,连一名重伤者都没有,不太可能。这种不可能的事通常都是事先套好招的。



是谁去套招的想都不用想。



王八混帐!我要杀他两遍!



部队的指挥层级早就谈好了。来演闹剧的秋庭等人被摆了一道。



装甲车开过来!直接冲跑道!



太危险了!



身旁的副官反驳道,却被秋庭更大声的吼回去:



那样最快,听着,美军已经知情了!入江不知怎么骗过他们的,总之跑道上一定有一架已经暖机的F14在等啦!



只见副官傻在那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知道了就快去开车!杀干刀的疯狂科学家,任务结束后我就把抢来的战机停到立川去!等着收烂摊子吧!



秋庭搭着装甲车在枪弹中冲锋十数分钟后,A班传令收到无线电呼叫。那是事前设定好的共通频率,地面支援部队和营部也都收得到。



猫跳墙了!重覆一次,猫跳墙了!



发讯的传令兵扯着嗓门报告时,低空中爆出一阵喷射引擎的轰隆巨响,骤然掩过他的声音。



众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一架低辨视性涂装的F14在夜空下急速攀升。在升空途中,机翼还上下摆动一次,证明那是秋庭座机。



地面立刻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万岁。成功了。加油。冲啊。麻烦了。拜托你各种激励的话语激荡交叠着,一声盖过一声,几乎是听不出意义的暴力声浪。



即使在美军的重重包围下,队员们仍没有停止那狂热的咆哮,美国大兵们也只能等他们自动冷静下来。



就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为时三十分钟的战斗没有造成任何重伤或死亡,在突击队员们的全体投降中落幕了。







绷紧了的听觉神经异常灵敏,在遥远的空中接收到一个尖锐的穿刺音。



由远而近,雷鸣似的声响急速迫来。



坐在床边的真奈猛然坐起。入江依自己声称的只睡觉是无害的躺平了睡着,听见声响时也醒了过来,但还是真奈快一步冲出房门。



见真奈奔出房外,坐在门外的野坂夫妇惊得跳起,只见她一个劲儿的跑在长长的走廊上。



像是在追随那阵轰隆声,真奈在建筑物内四处急奔,最后从一楼的玄关跑出大楼外,来到漆黑的星空下。她仰头望向天顶,听着奔雷般的鸣声一路持续,在至近距离重重的打在地面上,紧接着刮起一阵狂风。



然后



三角形的鳍状机翼从头上掠过,她几乎能数出机翼上的小灯有几颗。



劲风瞬间呼啸而过.



秋庭先生!



黑夜中,两道排气焰拖着青白色的光影。



啊完蛋了,他火很大。



跟着真奈走到外面来的入江喃喃道。



搞这种低空迫降摆明了是威吓我明明叫他把机体丢在海上的。这下子恐怕不是挨一拳就能了事了。



挨拳头而已



真奈笑了。一面笑着,一面感受泪水的决堤。



不过是挨拳头而已,这点代价算便宜了吧?我们免费让你沾光耶!



听得此言,入江更是苦笑。真奈又把视线栘向夜空。



熄灭了人工光芒的城市上空,原来也有如此灿烂而密集的星光。



真奈明白,这并不代表一切已经结束。



结晶攻略还会有下一步行动。继东京之后,各地,然后全世界。



大概要在那之后,才会有人着手重建这一度毁灭的世界。



纵使重建开始,像以前那样怠惰、随兴而便利的世界,恐怕还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回来。真奈将来对自己的孩子讲故事时,说不定会说出妈妈年轻的时候,东京是个二一〇〇万人口的大城市,而且电视频道多得看不完之类的话来。



世界的均衡瓦解了,许多事物有了许多不同的转变,也有太多太多的失去和无法挽回。



那些事,地再也不在乎了。



从今以后,不管这世界将带来多大的艰险,真奈都会活下去。



因为秋庭回来了



再残酷的世界,也不会比失去秋庭的日子更令人煎熬。



真奈,进屋里来等吧。



入江唤道,真奈却一迳望着前方摇头。她不想再看见别人。



直到看见他为止。



我要在这里等他。



他一定一下机就会马上过来。然后呢?我要怎么做,该说什么呢?



先给他一个灿烂的脸,然后大声说:



欢迎回来



同样是等待,此刻的等待却突然变得不再漫长。



然后他就出现了。



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



大声地欢迎他回来。



真奈是这么想的,却没有做出来。



回过神时,她已经在他的怀抱中。秋庭紧紧抱着她,就这么跪了下去,真奈也被他拖着坐在地上。



混帐。



那个声音夹着喘息,低低骂道。



不是宽心,不是欣慰。也不是说喜欢或说爱,而是粗鲁蛮横,又没好气的可是。



听在真奈的耳里,那竟像是在说我爱你。



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怀抱中,真奈只能挤出一点儿声音。



秋庭先生,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