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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交锋(2 / 2)


“老实说,那是因为我没到他竟然那么不受控制……但是古斯曼先生本来不也认为那家伙可以用吗?”



古斯曼没有回答,布鲁诺又接着说道:



“艾力克大概也不了解真正的梅特拉,不过他还是想办法用他了,因为他们同期进入古斯曼商会,关系也很亲密。话又说回来,您为什么要雇用梅特拉?”



古斯曼露出仿佛闻到鳕鱼腥味的表情。



“不是我主动要雇用他的。梅特拉的父亲是某个伯爵领土的土地管理员,那块土地在拍卖中被我得标,他之后就在我这边工作。因为他不是那么无能的人,所以我才连他的儿子一起雇用。”



“也就是说他的境遇和艾力克一样,是拜父辈所赐?唔,无论如何,就识人的眼光这一点来看,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受到责难,那实在说不过去啊。”



古斯曼沉默了。布鲁诺不只是一个转移话题的高手,更是推托责任的个中翘楚。每当他们之间进行对话时,布鲁诺总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占了上风,使自己的立场变得有利。照理说,古斯曼不是应该斥喝布鲁诺“赶快给我处理掉”,然后狠狠地训他一顿,对话就结束了吗?



“关于今后的事情……”



“什么事?”



“您什么时候让我当上经理啊,古斯曼先生?”



古斯曼的喉头发出短促而奇怪的声音,瞬间停止了呼吸,以凌厉地目光瞪着布鲁诺。



“你别太得意忘形,我还没有落到那种地步。”



“哦,是吗?”



布鲁诺很干脆的质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古斯曼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有棱角的墨水瓶,他花了相当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松开手。他知道自己若是因为情绪失控而使用暴力,布鲁诺不可能乖乖挨揍,一定会反击。



不管是布鲁诺、马格鲁斯或者是梅特拉,甚至是艾力克,对身为富商的古斯曼而言,应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然而就现实情况来说,事情并不如古斯曼自行想象的那么顺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第一步就算计错误。



“您知道吗,古斯曼先生。”



“怎么?”



“我个人是没有什么好损失啦,但是古斯曼先生可不一样,您的地位、财产、名誉都非常重要,是不能被别人抢走的,不是吗?”



布鲁诺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善意的分析,但是古斯曼并没有点头。



“你想威胁我吗?”



“没这回事,我只是向您提出忠告而已。只要走错一步您就会背负身为汉萨商人不该有的耻辱,没错,或许会遭遇到像‘肉贩之乱’的始作俑者一样的下场。”



血色瞬间从古斯曼的脸上消褪了。



那已经是超过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公元一三八四年,琉伯克发生了被称之为“肉贩之乱”的有名事件。当时琉伯克的参事会单方面向肉贩联盟宣告新设立特别资产税和提高水车利用税的额度。可想而知,没有人会因为增税而欣喜,再加上参事会之前一再阻扰肉贩联盟的自由营业,因此使得联盟的不满持续高涨。由于一再的情愿和抗议都不被理睬,最后终于引发了武力抗争。



肉贩联盟原本拟定了一套激进的计划,打算冲进市政府厅,杀害市长和参事会员并夺取琉伯克的政权。但是他们在付诸行动之前却事迹败露,主谋者之一自杀,而其他的十八名共犯被捕,这十八个人在被拷问之后都遭到处刑,不是处以斩首或绞刑,而是大卸成八块——当时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所谓“犯人的人权”这么好听的名字。



“……你给我出去!”



古斯曼呻吟着,没想到布鲁诺真的乖乖的行了一个礼之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布鲁诺在阴暗的走廊上一边走着一边微微地皱起眉头,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表情。他来到屋外,看到原本蹲在走廊墙边的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梅特拉。



一团黝黑而胖软的肉桂披着冬衣——梅特拉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身为人类的优点。



“每个人都把我当傻瓜……我会让你们了解的,我一定会让你们都了解的!”



梅特拉一边发出诅咒般地声音一边离开现场,朝着和布鲁诺相反的方向走,来到狭窄的后院,然后再从后院潜入厨房,那是几天之前珊娜工作的场所。过了一会儿,梅特拉走出厨房,胸前抱着一包用粗布包裹着的东西。







风吹拂过树林间,森林里响起骤雨般沙沙的声音。天空呈现一片暗灰,但是并没有落下雨滴,只有橡树子落在地上的声响。这是从晚秋过渡到初冬时北德特有的风情,但是艾力克和骑士吉塔都没空欣赏这副景致。他们现在草木皆兵,即使风吹草动,都可能听成鲜血从被切断的脖子上四溅而出的声音。



霍琪婆婆的房子不是城堡也不是要塞,虽然是以北德的特色——坚固的炼瓦所盖成,但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现在若是要和拿着武器的男人对抗,霍琪婆婆和珊娜都不是战力;艾力克虽有勇气和体力,但是除了吵架和缠斗之外,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和敌人对战的经验,虽然他应该可以挥舞着棍棒和一两个敌人对抗,然而如果期待他有更杰出的表现,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看来他们没有带弓箭。”



其实他们这边应该要准备武器的,吉塔虽然后悔,但是为时已晚。艾力克问道:



“那些家伙都是用金钱雇来的吧?他们会赌上性命来作战吗?”



“那要看金额多寡了。再说会不会赌上性命,那也得等交锋之后才晓得。”



“如果一个人能撂倒五个人就好了吧?”



艾力克喃喃说道,吉塔扯着嘴角:



“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不要一次跟两个以上的敌人作战,这是绝对要遵守的铁律。除非你是齐格菲或迪特里斯,否则不可能遇到什么就砍,将武装的敌人全都撂倒。”



“我知道。”



“知道就好。还有,尽可能将背靠着墙。没有逃命的打算时,要让敌人只能从前方攻过来。”



艾力克点点头,一颗随风吹来的小石子打在他的脸颊上。



“风势渐渐加强了。”艾力克的声音被风吹散。



“真是糟糕,如果对方点火烧房子就完了。”



吉塔难掩心中的忐忑不安。如果到时被火势逼出屋外,只怕跑出一个就会被杀掉一个;要是不出去的话呢,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烟呛死,做成熏人肉。



“我还没有享受够醇酒和美人啊,现在死还太早了。”



“你欠我的钱还没有还,现在可不能死哦。”



霍琪婆婆丢过来一句让人感到“窝心”的话,似乎自己完全没有会先死的可能。



吉塔叹了一口气。



“要是有地道就好了,我们就可以溜出房子,绕到那些家伙的背后去;因为除了发动奇袭之外,我们根本没有胜算。但是我不强求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为什么说‘要是’?”霍琪婆婆说。



“咦?这么说是真的有地道啰!”



吉塔拔高声音大叫,霍琪婆婆却摇摇头。



“我有这么说吗?竟然想依赖地道那种省事的东西,我真是瞧不起你的勇气。”



“啊,是吗?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我就不用拼命活下来还你钱了吧?”



吉塔说着一些触霉头的话,艾力克低声问他:



“你到底借了多少钱?”



“问这种问题让你觉得很开心吗?”



“不是,因为我还有一点存款。你救过我,如果不嫌弃的话,希望你收下来。”



吉塔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的心意让我十分感动,但是我欠的钱不是一个穷人的微薄存款可以解决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



“婆婆,我知道啦!你就跟那个小姑娘一起钻到床铺底下吧!如果活下来还是得还钱的话,那我就不需要爱惜生命了。艾力克!”



“是!”



“你守住那扇门,别让任何人冲进来。”



“我知道。”



两个人都已经敛起了笑容。吉塔和艾力克来到屋外,关上门,艾力克握着比他的身高还长的棒子挡在门外。



“身体别僵硬成那个样子。”



说是这样说,但是这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于是吉塔不发一语,一个人往前走。风从背后的海面上吹过来,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大概是不把往前走的吉塔当一回事吧,一个下马靠了过来的敌人还刻意发出吼叫,从右前方刺出长枪。



长剑一闪。



敌人刺出的长枪被吉塔的长剑砍成两段,只剩下枪穗在半空中飞舞。



吉塔大步往前迈,朝着狼狈的敌人的左膝砍下去——好一个灵活而快速地斩击!白色的剑刃深深吃进敌人的膝盖,深达骨头。



惨叫顺着风势飘往森林的方向。



没有必要杀人,只要削减对方的战力就可以了。敌人即使一只手臂受伤,仍然可以作战奔跑;但是只要一只脚受了伤就无法站立,当然就不能再参与战斗了。



吉塔战斗的方式,跟之前艾力克对战马格鲁斯时一样。这个时代,残忍和理性在战斗中奇妙的共存,战斗时人们有时会残忍地把死者的心脏挖出来挂在枝头上,然而一旦胜负底定,就很少出现没有意义的杀戮了。



吉塔避免主动攻击消耗体力,而是采取诱敌的方式。他微微放低身子,将剑尖往前刺两次以牵制敌人,然后转过上半身作势要逃——这是非常危险的演技,因为背后等于露出了一大破绽,但是左边的敌人却中计了。吉塔立刻发出尖锐的叫声,朝着敌人出剑,然后他直接再将身体一回转,把敌人的剑挑往半空中,同时以任何剑士都要为之惊叹的灵活步伐绕到敌人的左边,准确地在对方腿上施加一击。腿部遭受猛烈攻击的敌人发出吃痛的惨叫往前倾,接下来厄运接二连三的找上他,他倒下去的同时用左手去撑住身体,结果扭伤了手腕,再度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地上翻滚。



此时吉塔转而迎击另一个家伙。对方挥舞着又重又长的矛,面露狰狞地挡在前头。矛有很多种,这个敌人手上拿的是钢铁制的,极长的矛柄前头系着锁链,锁链的前头又连接着布满铁刺的铁球。这是瑞士的佣兵常用的武器,只要吃上了一记,头颅整个就会破裂。铁球发出呼呼的响声袭来,吉塔瞬间已经想到了对策——因为他曾有过和这种武器对战的经验。他将身体转向前方,眨眼间铁球横扫过他的头刚刚所在的位置。吉塔在地上往前打了一个滚,半站起身子在极近的距离之内把剑刺了出去。



铁球依惯性定律在空中划出弧线,敌人的侧腹露出破绽。但由于他穿着护甲,吉塔便把攻击位置锁定在他大腿之间。敌人出于本能的企图躲过剑尖、结果身体一个失衡,吉塔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剑身放低、剑刃刺进对方的左腿。



激烈的喘息充斥着四周,吉塔的作战方式很明显出乎敌人的预期,敌人笼罩在狼狈和焦虑当中,使得吉塔有机会各个击破。已经有三名敌人失去战力了,然而尽管如此,对方却没有死心或企图窜逃的样子——这是吉塔失算的地方。由于刚刚喝了不少酒,他的呼吸和心跳变得激烈起来,如果再继续缠斗,事情就大大不妙了。吉塔刺穿了第四个敌人的咽喉——他已经管不了敌人的死活了。当他将剑回抽时,鲜血便划出一道弧线从男人的咽喉里喷出,眼睛翻白的男人仰倒在地上。



艾力克仍然守着大门。他连出声的余裕都没有,只是一个劲的挥舞着棍棒阻挡敌人的攻击。与其说他没有中敌人的诱敌之计,倒不如说他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最后敌人终于不耐烦了,从前、左、右三个方向一起出剑,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声音。



“吉塔!这不是吉塔·冯·诺鲁特吗?”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吉塔握着沾满血迹的剑谨慎的看着声音的来源。一个壮年、瘦高的骑士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大叫。



“嘿,真想不到,是格欧鲁克·冯·皮连啊!”吉塔终于认出了旧识喃喃说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也同时露出苦笑。



被称为格欧鲁克的骑士制止了同伴。其他人虽然发出痛苦和不满的声音,但是还是同时放下了剑,有几个人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这个吉塔·冯·诺鲁特是我在摩尔登会战中并肩作战、有十五年交情的朋友,不是你们可以对抗的对手……话说回来,真是奇遇啊。”



吉塔哼着鼻子说:



“没想到你连工作都不挑了,连杀害老婆婆和年轻小姑娘的工作也接。”



“不是,雇主说对象是凶恶的落魄佣兵,看来他说的就是你了——这不是我的说的,不要生气。”



格欧鲁克辩解似的摊开两手。



“雇主是古斯曼吗?”



“他没有提到名字。虽然对方也可以隐藏本名,不过是代理人之类的人找上门拿出金币的,我不知道雇主的长相和名字。”



“那又怎样?要和我决一死战吗?”



格欧鲁克露出思索的表情。



“我没有收到那么多的报酬。”



“我想也是。我们打个商量,这场仗就此作罢吧?你们已经完成交办的任务,只要给我两三天的时间就够了。”



“基于同业之谊我是可以这么做,但是此事攸关个人信用问题,这么做会影响到我往后的买卖。”



“只要有证据不就得了?”



“证据?”



吉塔转向倒在地上的佣兵尸体,一把抬起他的下巴。



“现在惺惺作态也于事无补了——虽然对这家伙很说不过去,不过你不妨削掉他的耳朵带回去做证明吧。”



“唔,唉,也没办法了,死人确实是不需要耳朵。”



格欧鲁克蹲到尸体旁边,用剑削落他的右耳——这总比挖出死者的心脏要好多了。



“那么这笔人情债就记在你头上了,吉塔。”



“话不是这么说吧!你没有完成任务却依然收雇主的报酬,倒是我还得跟你要封口费呢!”



艾力克一边听着自恃甚高的骑士交谈,一边抱着棍棒走近门边,勉强控制不让自己瘫倒下来。



看来暂时保住一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