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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呃,就说青木先生在找三木小姐···。三木小姐失踪了,气道会一定正拼了命地在找她,青木先生也···”



“不对!”



青木大叫。



敦子的表情露骨地转为狐疑。



“我···我是在找木场前辈···”



没错。我是在找木场前辈。



“木场先生怎么了吗?”敦子问。不行,说了她也不会懂。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



青木慢慢地呼吸,压抑激昂的心情。



——这个时候激动也于事无补。



“敦子小姐,我似乎被弄糊涂了,请你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形。韩流气道会···或是那些各路人马,为什么会想要这块韮山的土地呢?”



“据说···是为了革命。”



“革、革命?”



“旧日本军的隐匿物资···”



“隐匿物资?藏在哪里?”



“藏在那里的地下。”



“地下?防空壕还是什么吗?”



“不是的。据说那里是帝国陆军的地下军事设施。”



“陆···陆军?”



有那种设施吗···?



“那似乎是设备相当庞大的设施,而且除了所谓的隐匿物资以外,还藏着价值数亿元的大量鸦片···”



“鸦、鸦片?”



时价数亿元——如果青木没有听错,敦子确实这么说了。那是青木完全无法想象的金额。



“然后,虽然我不太清楚,不过好像还有许多开发中的武器和零战···”



“零战?零式舰上战斗机吗?”



怎么可能?



“没错,有十架毫发无伤的零战···”



“不可能。”



青木忍不住爬了起来。



“零战是海军的啊!你说那个什么地下设施时陆军的吧?而且说什么地下基地,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不可能的。什么零战···事到如今···事到如今那种东西···”



连看都不想再看到。



她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不···这是可能的。”



河源崎站在纸门后面,他的右眼周围是一大片青黑色的瘀伤。



“松···松兄,你···”



“啊,恕我这样子见人。”



河源崎向敦子行了个礼,坐到旁边。他穿着四角内裤和圆领衬衫。不知为何,他的脖子上挂着念珠。青木一直没注意到,不过自己的穿着也差不多。



“松兄,你···”



记得这四天的事吗?



“···你知道···今天是六月十日吗?我们···”



变得有些憔悴的河源崎转向青木。



“老实说,我也有些混乱。好像有记忆,又好像没有记忆。”



“在猫目洞遭到袭击以后,我们怎么了?”



“我记得我被岩井打倒,就这样昏倒了。我有走到这里的记忆,也和这位小姐打过招呼。是···昨晚对吧?”



“怎么可能···?”



“重点是,小姐,你刚才提到的事···那是事实吗?消息来源是哪里?”



“是通玄老师说的。老师说韩流气道会想要以那些物资作为军资,把地下设施作为据点。向联合国宣战···”



“太愚蠢了!”



青木大叫。



“”不可能有那么荒唐的事。战争是国与国之间进行的,区区流氓,不管召集多少人,都不可能进行战争!好不容易和平总算到来···”



“还有人无法接受战败。”



河源崎打断青木的话。



“就算是陛下的玉言,要日本无条件投降,有人还是难以接受——全日本不知道有多少人怀有这种心情。事实上,我隶属的航空基地里,在玉音放送的隔天还是实施夜间飞航训练。大家都在说,我们要死守在山里,战到最后一个人,然后壮烈牺牲。我们是认真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青木吼道。“你是在歌颂战争者吗!开什么玩笑,说什么蠢话···你、你坐过那种东西吗?被吩咐飞去杀人,杀了人之后去死,孤身一人被塞进那种密不通风的棺材里,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对青木来说,零战完全是一具在空中飞行的棺材。零战的性能确实优越,它的行动机敏,续航距离也长的离谱,以战斗机来说是一流的。但是零战的装甲非常薄弱万一被击中,根本不堪一击。



“青木兄,我不是国粹主义者,也不是歌颂战争者。可是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些人——无法接受波茨坦宣言的人。并不全都是国粹主义者。因为青木兄,你自己也一样,现在你虽然说得出这种话,但是八年前你敢像这样大声说吗?不可能说的出口。因为在那之前,为国家战斗、为国家牺牲才是正义的。那才是对的。”



“可是就算如此···”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战争是不对的。可是在那之前,直到刚才的前一刻,我们都深信那才是真实,一心只相信这件事啊!就算有人对你说,从今天开始那再也不是真理了,你能够马上接受吗?”



直到前一刻都还相信着,



却被说那再也不是这里了···



“这···”



“只是这样罢了。只是这样罢了啊。这跟国家、思想完全没有关系。被鞭策、被命令着:去打胜仗啊!去杀人啊!就算突然被吩咐住手,也会一时刹不住脚而多踏出几步啊。通报接二连三死在自己眼前啊。要是束手无策也就算了,但是如果自己保有足够的飞机与人员,我才不会高举双手说什么“好了我投降了对不起”咧···”



河源崎说的没错。青木也听说厚木的海军航空队就是这样。(4)



“青木兄说的没错,战争是国家与国家之间进行的。就算我再怎么憎恨他国,战争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开打。话虽如此,实际上上战场的不就是我们个人吗?管他国家之间决定要打还是不打,拼上老命的可是我们啊。就连我都这么想了,一定还有更多愤恨不平的人。如果实际上真有那种武器和物资,也难保不会有人再打上一仗啊。”



“可是···什么零战···当时的日本根本没有那种余力了。别说是兵力了,当然武器也是···什么都没有,所以···”



“实际上面临本土决战时,政府曾经试图将站立温存在国内,不是吗?听说刚刚战败的时候,联合国的战略爆击调查团展开调查,发现国内还有七千数百架飞机。听好了,那是昭和二十年九月的事啊。光是零战,就还有一千架以上。”



“可是···武装被撤除了啊。如果联合国都找到那么多武器了。那相反地,表示应该已经没有了。不管是物资还是武器,都不可能四处留存。再说···那种地下设施,我实在不认为在战争时还能够建造那种东西。”



“整个日本不是都在挖洞吗?全日本都被挖遍了。事实上到处都是防空壕啊。即将战败时,军需工厂也迁移到地下,各地都建造了军方的地下作业场。大本营本身也是地下设施,也有厚木的基地。令人惶恐的是,就连皇居也计划搬迁到长野的地下壕,就算有地下基地也不足为奇。”



“可是···”



“听说另一侧···”



原本默默聆听的敦子开口了。



“山的另一侧,热海那里有入口,规模非常巨大。”



“敦、敦子小姐···”



“听说确定战败以后,入口遭到爆破,现在甚至找不到在哪里了。但是···”



“敦子小姐,所以说,那只是谣传罢了。什么零战还有价值数亿元的鸦片?这是妄想。把它当真才有问题。就算有那种东西,为什么一介平民会知道?为什么那个条山方的老师会知道?骗人的,那肯定是骗人的。你被他给骗了!”



“那么···为什么三木春子小姐和布由小姐···会被那么多方的可疑势力给盯上?通玄老师对我撒谎又有什么好处?气道会有什么阴谋?青木先生能够说明吗?”



“敦···敦子小姐···”



这不是敦子。



“松、松兄···”



青木望向河源崎。



“青木向,我判断这位小姐的话十分可信。而且,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绝对不能够交到韩流气道会手中。时价数亿元的鸦片和夸耀全世界的十架战斗机,还有···我想所谓开发中的武器,应该是毒气瓦斯之类···这些物资要是交到那些人手中,这个国家肯定会被搞得天翻地覆。一旦变成如此,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信念或思想,都毫无意义了。这个国家好不容易才刚脱离占领期,毫无防备。现在的日本没有力量遏止拥有那种危险兵器的人。战争···真的会爆发。”



河源崎松藏说道,站了起来。



“松兄,你···你要相信条山房吗?”



“我谁都不信。”



“咦?”



“条山房的张先生、还有那位小姐——不,甚至是青木兄我也不信。要怀疑,每个人都很可疑。我相信的···只有自己。”



河源崎抓住胸口的念珠。



相信的只有自己···



青木垂下头去。



青木无法相信自己了。其实青木并没有河源崎那样强烈的主张。他会否定敦子的话,对河源崎的主张提出异论,都是因为若不这么做,青木的自我似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河源崎以笃定的语气说:“我相信我自己。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三木春子小姐。原本我就是这个打算,才插手这件事的。如果为了达到目的,必须摧毁韩流气道会···我会坚持战斗到底。如果条山房的目的与我相同,我也不惜和条山房联手。小姐···”



河源崎叫道,敦子抬起头来。



“那位···通玄老师现在在哪里?”



“嗯···老师昨晚一到,就说下田那边情势有异,宫田先生趁夜到下田去探听情况了。今早宫田先生回来,说他看到一个疑似三木小姐的人站在街头。”



“春子小姐站在街头?”



“嗯。似乎是···加入了疑似宗教团体的组织。”



“宗教?是另一个敌人吗?那么老师在下田吗?”



“是的,老师刚才说,气道会似乎去了伊豆,必须赶快,所以就在刚才启程了。他或许还在车站吧?”



“我们走吧。”



“河源崎!你···”



青木感到十分困惑。青木的疑问没有一个得到解答。然而···



——为什么···



“青木兄要怎么做?”河源崎问。青木完全无从判断。无论如何、不管怎么样,这场闹剧肯定是假的,骗人的。



“如···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犯罪。不,事实上已经构成犯罪行为了。绑架、监禁、暴行伤害···而且还有可能发生破坏活动。这是恐怖活动。”



“说的没错。”河源崎说。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应、应该通知警方才对。你好歹也是个警官吧?你那么做,明显违反了服务规程。那种···什么零战、鸦片的,不管是真是假,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介平民能够处理的大问题啊!”



“警方能做什么?”



“警、警官怎么能不相信警察机关!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得照规矩来才行。你不是警官吗?”



我在语无伦次些什么?



“身为警官之前,我更是河源崎松藏这个人。我在非法夺回春子小姐的时候,就已经丧失公仆的资格了。”



“你这是在耍赖吗!”



“如果青木兄想要报警···悉听尊便。我没有权利阻止你。但是我认为东京警视厅联络国家警察静冈县本部,再下令这附近的警署,然后再联络派出所或驻在所——等到警官赶到的时候,春子小姐已经不知道变得怎么样了。”



河源崎边穿上皱巴巴的长裤边说。敦子也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



——等一下。



“河···河源崎,我···”



“是我吧把青木兄牵扯进来的,我感到非常抱歉。我不会强迫你任何事。青木兄你只要照着你自己的信念行动就行了。”



——要我相信什么?



敦子开口了。



“青木先生···呃,通玄老师说青木先生和河源崎先生的伤势都不轻,最好休息个一整天···”



河源崎说:“我不要紧的。”



“哦···我想和通玄老师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不要紧···不过如果青木先生···”



“够了,快去吧。”



青木说道。



敦子一脸悲伤。



“如果青木先生要留下来的话···药在这里,食物在这里···”



“敦子小姐,别管我了,干脆我也离开这里吧。你不锁上门窗也没办法离开吧?”



“不是那种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敦子轻咬下唇,注视着青木的脸。



青木将视线别向墙壁。



敦子沉默了一会儿,说:“请你务必记得服药,要不然一定要去看医生。门窗不必锁,如果你要回去东京···请转告家兄···告诉他不必担心。”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



敦子在河源崎催促下离开家里。最后朝着这里稍微回望一眼的那双大眼,不知为何看起来悲伤极了。大概···



只是看起来这样罢了。



然后,青木变成孤单一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那···短短数十分钟的喧闹。



当青木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抱着膝盖,在陌生土地的陌生房间里孑然一身地坐着。应该熟悉的敦子看起来像个陌生女人,应该有过相同体验的河源崎,却轻易接受了眼前的非日常,离开了。



——这是虚假的现实。



零战、鸦片、毒气瓦斯。



那种东西,日常生活不需要。



不需要。不能够存在。竟然有人在争夺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根本不是现实会发生的事。所以这个现实是假的···



青木这么想。但是很快地,他发现这个想法非常恐怖。因为无法相信自己才刚体验过的现实,就代表自己经验性的过去也全都是假的。



无论哪边才是现实,自我都岌岌可危。



如果现在的时间是真的,那么青木所知道的过去就全都是假的。如果青木所记忆的过去是真的,那么眼前的现实就全都是假的。是青木的理性一直不正常,还是他早就已经疯了?



不是前者就是后者。



无处容身。



木场。



木场去了哪里了?



青木想着这些事,睡了一下。



骚然。



骚然的气息。



骚然的气息传来。



青木浑身一震,醒了过来。



——什么!



一阵风扑向脸颊。



门。



门开着。青木腹部使力,猛地坐起来。背后和脖子根很痛。好痛、好痛。



“谁···什么人?”



大开的门扉外头已是一片黑暗。他好像睡了半天以上。一群小影子吵吵闹闹地蠕动着。是什么?



——那种大小是什么?



小孩子吗?是一群小孩。



——女人?



一名女子忽地走了进来。



“你、你是谁···!”



“你是···条山房的···”



“咦”



“你是条山房的人吗?”



“声音清脆得宛如玻璃风铃。



吵闹的气息聚集在门口。



青木仰头上望,上面垂着一条电灯拉绳。



开灯···



“啊···”



发不出声音。



那名女子拥有半透明质感的皮肤,以及左右对称的脸庞,眼睛清澈如玻璃珠,却也空虚如玻璃珠。



“你···你是华、华仙姑···”



“我叫佐伯布由。您···不是条山房的人吧?”



“我···我是···”



“敦子小姐呢?”



“咦?”



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中禅寺敦子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吗?她···”



“不···”



不要再把她牵扯进去了——青木想这么说。



这个女人——反正是个虚饰。她是彼岸的居民,是假的,毫无生活感。



女子尽力保持面无表情。她冷漠地似乎给人一种不祥感,让人觉得即使就这样朝她胸口捅上一刀,她一定也不会显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就这样死去。



所以这种女人不存在。华仙姑处女只是个都市传说。没有人见过她。没有人···



“敦子小姐···被骗了。”



“你说什么?”



“她被下了催眠术。”



“你说什么?”



“条山房的宫田···那个人在治疗的时候下了暗示。对我···还有敦子小姐。”



“暗示···?”



“听到特定的某句话···身体就会失去自由,会任凭使唤···”



“那么,你们会离开榎木津先生的事务所···”



华仙姑——布由点点头。



“那···”



那么敦子···



刚才的敦子果然不是敦子。可是,这个女的也不能相信。就算连存不存在都很可疑的女人突然现身,下达神谕,也不能就这么囫囵吞枣地轻易相信。



青木瞪住女人。



不可以看她的眼睛。



仿佛会被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吸引进去。



“您被迷惑了呢。”



声音自女子身后响起。



一道小巧的影子倏地自女子背后出现,无声无息地从门口进来。



那是一名少年,才十四、五岁左右吧。他穿着颜色十分不可思议的立领服装,以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十分特别,留着一头没有理短的直发,每走一步发丝就随着飘动。以这个季节而言,现在算是相当寒冷,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夜风当中,少年的脸颊微微地染成淡樱色,这反而让少年更显得清冽。



少年亲和地微笑,来到青木面前。



“你···你是···”



“晚安。我姓笙,不过大家都叫我蓝童子···”



“蓝···蓝童子?”



蓝童子及华仙姑。



这果然是虚构的舞台。



“你真的是···蓝童子?那个听说协助目黑署刑事课搜查二组的···”



“对。不过岩川先生辞职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协助过警方了。”



“岩···岩川先生怎么了!”



“啊啊,原来如此···”少年发出清朗的声音,并睁大了浑圆的眼睛,“···您是警方的人。而且···这样啊,您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呢。警视厅的刑警会跑到离辖区这么远的地方···是为了找人···寻找前辈刑警···不对呢。换句换说···哦,您对那位敦子小姐有好感呢。”



“你在说什么···”



脊背发寒。



我的心被他读出来了吗?不可能有这种荒唐事。中禅寺说过,读心术是不可能的。可是···



少年笑了。



“请别害怕。我不是读心的妖怪,不可能看得出人心。说起来,人根本没有心,人有的只有身体。人是个空壳子,就像筒子一样。”



“筒、筒子?”



“对。筒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资讯,流动、缠绕、纠结在一起。这些有如蛇巢般的资讯偶然碰触到筒子的表面时,唯有那一瞬间会产生意识。人把那断续发生的意识错觉是连续不断的,把这种错觉称为心。实际上根本没有心这种东西。若是相信着不存在的东西,会走进死胡同的。因为会背负上生或死这类苦恼,很愚蠢。人活着,活下去就好了。身体活着,这才有意义。所以追求意义而活,当然还有追求意义而死,都是本末倒置。”



“本末倒置···”



“是啊。因为有意义的时资讯,而资讯并非本质,对吧?所以您这个事物就只有身体,而身体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存在罢了。但是您误以为您这个概念才是本质。所以您才会困惑,会去烦恼:我不是这样的、我所追求的世界不是这样的、社会不需要我。最后还会去烦恼一些无聊事,像是活着没有意义,死了才有意义等等。就算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即使不愿意,意识仍然会萌生,只是活下去的话,根本不需要去烦恼。”



“我、我并没有···”



“昨天以前的您,与今天的您并不连续。刚才的您与现在的您也不连续。连续的···只有您的身体···”



“身体···”



“只要身体没有变化,人就不要紧。要是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狗或虫,的确是得慌张一下才行呢···”



蓝童子再次笑了。



“所以您尽管放心吧。您就算是您,我能够说中您的事,只是整理、统合的自您的资讯罢了。我说中了,对吧?”



——这孩子···



蓝童子微微偏着头青木。



“讨厌啦,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对吧?刑警先生?我顺便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条山房是个邪恶的组织,张果老这个人会诳骗他人,所以敦子小姐也被他骗了。我听了这位佐伯小姐的话,便前来解放她。”



“解放···”



“没错,解放。不过好像晚了一步呢。刑警先生,您···会一个人留在这里,表示您没有中了张果老的妖术,对吧?”



“他、他会施法吗?是、是催眠术吗?”



“是啊,张果老对人的潜意识施术,驯养我刚才说的筒中的蛇。蛇会听从张果老的意思,与筒子接触,然后就会产生张果老希望的意识。人深信自己是依照意志在行动,,然后受到操纵。”



“敦···的自小姐也···”



“她也被操纵了吧。”少年说。



“怎么会?那···”



的自现在果然十分危险。



“要解除法术,非常棘手。不过其实也非常简单。只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自己就行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其实根本没有自己这种东西。只要发现没有自己,知道原本没有自己,就不会深陷进去。您迷惘了,然后暂时保留结论,对吧?”



说的没错。



“如果您做出结论的话,会怎么样呢?”



“做出···结论的话?”



过去的自己是假的吗?



现在的自己是假的吗?



无论选择哪边,都是假的。



少年的说话声听起来很轻快。



“您一定都会发生破绽,出现裂痕。张就是趁机来填补这个裂痕。但是,知道自己这个东西其实并不连续,只是误以为连续罢了,就根本不会有什么裂痕。不,到处都是裂痕,所以别人要来填补,也只是平添麻烦罢了。所以呢,您···十分贤明。”



贤明?



不是憨直吗?——青木心想。接着他发现自己被这个还带有青涩的不可思议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少年···



手法和中禅寺很像。



青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清秀的脸看。



“敦···敦子小姐会怎么样?”



——我在问些什么?



问这种人又能怎么样!



蓝童子第三次微笑了。



“没关系的,您那样就行了,没必要相信我。我所发出来的终究是话语——换句话说,对您来说只是资讯。假设您相信不要被话语所骗这种话而被骗了。这种情况算是被话语所骗吗?当我说不要相信我的话时,无论对方相不相信这句话,都会产生矛盾呢。语言总是自我指涉的,资讯不可能是本质。语言什么都无法传达,但是我们不使用语言,什么都无法传达出去。这又是个矛盾。”



“可是···那么要怎么做···”



“我觉得怎么做都可以。不过,我不建议您和张碰面。而且我认为任由那个邪恶的人随心所欲地操纵···不是件好事。”



“可是敦子小姐···”



“敦子小姐···”布由开口了。“敦子小姐我一定会···”



如玻璃乐器般的声音颤抖着。



——这个人···



“敦子小姐就像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一定会把她救回来。她不能被卷入这样的纷争。所以···”



蓝童子稍微回头,看了看布由说:



“布由姐姐这么说,我会想办法的。您···要怎么做?”



青木的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开。



然后望向布由的眼睛。



——我可以相信这个女人吗?



不知为何这么想。此时青木觉得比起应该是现实的敦子,更能相信这个应该是虚构世界居民的华仙姑处女。



半透明质感的皮肤在微温的黄色电灯泡照耀子下,染成不可思议的色泽。是它赋予了原本接近人偶的左右对称脸庞更人性的感觉吗?还是阴影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了表情?布由慢慢地点头。



——好。



条山房吗?蓝童子吗?还是华仙姑?



——反正总要被其中一方骗。



青木下定决心了。



接着他说:“我···要回去东京。”



“这样啊。”蓝童子说。接着他如此总结:“请转达中野那位先生,请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青木在陌生的屋子里度过了一晚,做了个惊恐万分的梦:走在路上的众多行人,全都长着自己父母的脸。



隔天青木在剧烈的头痛和肌肉(俊字去掉单人,加上病字旁,怎么念?)痛中痛苦的醒来。不仅如此,青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几乎身无分文。不过他还是先离开了屋子。



他只想得到像向派出所借钱,拖着脚在路上徘徊了五六分钟,总算发现了驻在所。



身穿制服的巡查正拼命地刷洗着脚踏车,脚踏车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青木心想,他应该是骑车去山上才搞成这个样吧。



青木原本想谎称自己前来游山玩水,不小心弄丢钱包,但是既然要借钱,就必须说明身份才行,那么想要撒谎,到底不太容易。青木也想过要联络警视厅,不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结果青木只是出示警察证件,表明身份,说他一定会回来还钱,最后借了一笔钱。那名巡查叫做渊胁,他敬礼说道:“遵命。”



渊胁不知怎么着,人看起来非常朦胧恍惚。



青木借了足够回到东京所需的金额。



接下来的事,青木记得不是很清楚,总之他在前天下午抵达水道桥的租屋处。然后大概睡了整整一天以上。醒来的时候,也因为饥饿和疲倦而动弹不得。房东娘担心地为他端来米汤,青木文藏喝了之后,总算···



回到了分歧之前的时间。



那天夜里,青木一次又一次回想这段期间发生的事,然后入睡。今天一醒来,他立即到最近的派出所打电话到警视厅,一个劲儿地道歉,然后直接来到了···眩晕坡。



眩晕坡十分之七处。



青木仰望阴天。



——得赶快···



得赶快去才行。



敦子是中禅寺的妹妹。



还有···



蓝童子的那句话。



青木从昏暗的天空放下视线。



因为水滴接二连三地打上脸颊。



——快点。



在这里淋湿的话八成会感冒。万一感冒,这遍体鳞伤的身体可承受不了。



青木低下头,踏出沉重的脚步。不出所料,一滴水落在后颈上。



——不要下。



一滴,一滴,再一滴。



——糟糕。



正当青木这么想的时候,一道黑影从背后覆盖上来。抬头一看,是一把黑色的雨伞。青木回头,只见一张五官分明、长得异样的脸庞。“增、增冈律师···”



“青木,你要去中禅寺那里吧?上这条坡道的人实在不太可能会有其他事,问了也是白问,不过既然我也走在这条坡道上,表示我也正要去他那里,我们一起去吧。”



说得好快。但是咬字很正确,发音也十分清晰,所以听的一清二楚。听起来虽然有些高傲,但增冈这个人其实并不怎么傲慢。



增冈则之时柴田财阀顾问律师团的律师。



“嗯?你好像受了伤。发生了什么案件吗?是重大事件吗?”



“是重大事件。”青木答道。



至少对青木来说是重大事件。



希望对中禅寺而言也是。



不过这只是希望。



“这样啊。那么中禅寺可要头大了。我手上的案子比重大事件更严重多了,连我都被吓到了。”



增冈连珠炮似地说。



雨势突然变强了。



“喏,快走吧。裤管会湿掉。”增冈说道。



然后···



在烟雨迷蒙的稀疏竹林旁···



出现了“京极堂”三个字。



门“喀拉拉”地打开。



夫人吃了一惊似地走了出来。



“啊啊,夫人,冒昧打扰,真是抱歉。我有急事,可以帮我叫一下中禅寺吗?还有这位青木是为了别的事来的,他受了伤,脚不方便,所以被雨给淋湿了。这样下去可能会弄脏府上的客厅,能不能介个手巾或抹布···”



增冈一口气说完。



青木只是点头致意。他看到中禅寺夫人的脸,瞬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增冈说:“青木,我先进去啰。”



夫人拿了手巾过来,青木把脏掉的裤管擦干净,道了谢,进了屋子。玄关摆满了鞋子。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中禅寺夫人知道小姑发生了什么事吗?青木有些在意。



正当青木要开口的时候,夫人说:



“今天怎么了呢?竟然来了六位客人···”



青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客厅似乎正在为何事吵闹。增冈打开纸门,青木从他背后往旁边一看,里边坐着事件记者鸟口、榎木津的助手益田、以及两个青木不认识的男子。其中一个非常激动,另外三个也惊慌失措。中禅寺从壁龛钱站了起来,但是他并没有慌张,一样十分冷静。



“中禅寺中禅寺,现在不是气定神闲的时候啊。”



增冈说道,大步走进客厅。



“不得了了,事情不得了。”



中禅寺用一种独特的表情盯住增冈,看不出他是不高兴、生气还是伤脑筋。



“增冈先生,怎么连你都···怎么了?”



“什么叫连你都?话说回来,现在可不是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怎么样”的时候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少会说什么“不得了”吧?”



“我才不知道。怎么了?”



中禅寺做了下来。



增冈站着,扫视惊慌失措的先到客人们。



“···在忙吗?”



“忙得很。我们这里也很不得了的。”



鸟口抗议似地说。



“啊,厄,然后···”



益田正想说什么,却被增冈给打断了。



“中禅寺,这些人可以相信吧?”



“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他们全都是朋友熟人,身份没有问题。不管这个,到底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增冈先生你这样的绅士竟然会周章狼狈的。”



“因为事情太不得了,我才会仓皇失措啊。事情严重到连平日临危不乱的我这样的绅士都不禁乱了手脚——你应该这么去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我已经这么理解了,请坐吧。话说回来,青木···你受伤了吗?”



青木正想回答,却被增冈制止了。



“青木找你是为了别的事,等一下再说。”



“我知道了,快点说吧。”



“那我要说啰,不要吓到啊。前天早上,伊豆下田莲台寺温泉旁边的高根山山顶附近,发现了一具被吊在树上的勒杀尸体。”



“那···”



益田大叫。



增冈以一双大眼瞪住他。



接着增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了。



“被害人···是织作茜。”



织作茜。



“而嫌疑人···是关口巽。”



关口巽?



织作茜。



被关口巽···



关口巽杀了织作茜?



“关口在弃尸现场以现行犯遭到逮捕。柴田勇治先生今早已经赶往下田。详细情形尚未确认,但这毫无疑问地是事实。听好了,中禅寺,那个关口杀掉了那个织作茜哪,你明白了吗?”



增冈说。



1:位于香川县,参道的石阶极长,共有1368阶。



2:一种下棋游戏,传自中国。



3:日语简化字,简化之前的叫做旧体字。在“蚕”,就是简体、繁体之别。



4:厚木海军飞行场为二次大战末期的海军东京防空据点。1945年8月14日,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投降,15日玉音放送之后,小园司令官仍不愿投降,主张抗战到底,部队陷入叛乱状态。最后司令官被强制收容到精神所,暴动士兵遭驱离,结束了这场叛乱。



鸟口潜伏着。



风带着湿气,但道路是干的。



这个地方色彩单调,几乎都褪色了。



天空昏暗泛白。梅雨时节教人昏昏欲睡,很讨厌。



简素的白铁墙壁暖暖的。里面是葡萄酒工厂,但并没有特别问道葡萄酒的香味。青木刑警在斜对面的佛坛店屋檐底下弹出头来。他生得一张娃娃脸,但不愧是现任刑警,盯起梢来有模有样。昨天他看起来相当衰弱,但意外地恢复得很快,身体似乎相当健壮。鸟口对于这个怎么样都摆脱不了学生青涩模样的刑警有些刮目相看了。



——还不到一年吗?



鸟口在去年八月底初次认识青木刑警。当时青木正在搜查分尸案,地点在相模湖。鸟口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敦子的。两边都是关口所引介,他觉得缘分真的很不可思议。敦子现在遭到不法之徒所诱拐,而关口甚至身陷囹圄。



——这么说来。



武藏野事件的时候,青木似乎也挂了彩,行动起来似乎相当痛苦。



只是他孩子气的外表和一板一眼的态度常令人误会,其实青木是个很有骨气的男子汉吧。或许只是因为老是跟感觉打也打不死的木场混在一起,因而显得逊色罢了。



青木比比下巴,鸟口屈身奔了出去。



扬起一阵灰尘。



鸟口跑过马路,钻进佛坛店旁边的小巷子。



他暂时压低身体,然后窥看状况。



潮湿的风吹过马路。



“怎么样?”



“没有动静,人在室内。”



葡萄酒工厂旁边的木造长屋。



屋瓦剥落,裸露的墙壁龟裂。



“没有···人的气息呢。”



“所以会更醒目啊。”



“怎么办?”



“再···再观望一下,然后进去那个房间···”



“那间是空房吧?外面数来第四间···对吗?”



“是里面算来第三间,千万别弄错了。”青木说。“六间长屋最里面和最外面,主的应该是与案情无关的老人家。对方将外面算来第二和第三个房间打通使用。所以空房是···”



“里面算来第二间和第三间而已,对吗?但是那个叫津村的羽田制铁的秘书失踪到哪里去了?益田说···”



“嘘。”



青木把食指竖在嘴巴前。



好紧张。鸟口是事件记者,看过好多危急场面,但记者毕竟只是记者,鸟口面对的几乎都是事发后的现场。就算盯梢,紧张的程度也不同。



而且···



鸟口和青木对于目前监视的对象,几乎没有任何线索,当然也不曾见过。如果目标是与其他家伙是同一伙,不晓得会使出什么伎俩来。



这个人是昨天突如其来登场的人物。



徐福研究会主持人东野铁男。



鸟口和青木代替前往调查太斗风水塾的益田,今天一大早来到东野居住的甲府,以拘捕东野。



昨天···



综观聚集在京极堂的六人所带来的消息,浮现出来的整体情况令人费解。状况令鸟口大感愕然,原以为毫无关系的好几个事项,剥开一层皮后,竟复杂地纠结在一起。它们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以韮山的土地为中心,有一场规模非比寻常,而且不明所以的阴谋正在进行···



然而···



“青木先生。”鸟口呼唤青木。



“什么?”



“我···实在搞不懂中禅寺先生···或者说,我本来就不懂他这个人。”



“我也不懂啊。”



“他···是个好人吧?”



青木那张小芥子木偶(1)般的脸稍微纠结了一下。



“是好人吧。虽然我不知怎么样才叫好人,至少他的所作所为入情入理,而且我好几次···”



青木说到这里,噤声了。



接着他窥望道路另一头。



鸟口明白青木沉默的心情。



中禅寺本身应该是个善良的人,但是他所说的话很可怕。当然,他的话抚慰人心,拆解谜团,带来安定。但是威力愈强,也愈有可能带给听到的人完全相反的效果。事实上,他应该也能够以语言杀人,颠覆常识,撩拨不安。



语言是没有人情的。



没有真假,也没有过去未来。语言作为语言,就这样自我完结。语言与现实乖离,却又左右现实。就某种意义而言,语言是最强的武器。



所以···



能够仰赖的,只有他的为人。



一旦怀疑起他的为人,绝对会害怕的教人不敢靠近。



“鸟口···难道你在怀疑中禅寺先生吗?”



“我没有怀疑。师傅就是师傅。可是···”



可是···



昨天,听到织作茜的讣报的那一刹那——



鸟口慌乱,青木大叫就连似乎事先获得消息的益田似乎也慌了手脚。然而中禅寺却不为所动。接着听到嫌疑犯不是别人,就是伙伴关口的时候,他依然···不为所动。



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关系密切的人遭到杀害。不仅如此,被当作杀人凶手的嫌疑犯是他的老朋友,而且自己的亲妹妹被卷入,应该亲密如家人的两个老朋友也行踪不明。尽管如此···



中禅寺却叫众人不要慌,然后···



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算得上事件的事件啊。



中禅寺这么说。



他说的确实没错。



榎木津、木场、关口,还有敦子都不是小孩子了。他们都是已经出社会的大人,对自己的行动要负责任。无论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都没有道理要中禅寺出面收拾,而且虽然有一群可疑的人在暗中进行总金额什么阴谋,却没有称得上受害人的受害人。



占卜师、通灵少年、气功道场、汉方药局、风水经营指南、自我启发讲习、私人研究团体、新兴宗教——每一个都很可疑,但是很难在他们身上找到明确的犯罪事证。顶多只有韩流气道会犯了暴行伤害、逮捕监禁罪罢了。而且要是不向警方报案,也会这么不了了之。并没有像是不知道犯人是谁、不了解动机、找不到作案手法等所谓的谜团。



可是···织作茜被杀了,而且据说还是关口杀的。中禅寺说的确实没错,但是他没有把织作茜命案算在里面。



不要混为一谈——中禅寺这么说。



这是不同的事件吗?——鸟口问,中禅寺却说一样,但是不能够混为一谈。接着他这么说了。



华仙姑、张果老、韩、还有曹···



这玩笑太差劲了。简直是低俗···



什么叫差劲的玩笑?——鸟口追问,但中禅寺不肯回答。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他明明一定知道些什么的···”



游戏不可能还在继续吧···



多多良说,中禅寺曾经这么说过。



而且···还有蓝童子要青木转述的话。



请转达中野那位先生,请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他知道就应该说啊。”



“鸟口。”



“什么···”



“木场前辈也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听说榎木津先生也完全没有对益田说什么,不是吗?”



“只是,就算榎木津大将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吧。”



“唔···有可能,可是···中禅寺先生很明白。他明白自己的话是多么可怕的凶器。”



“嗯···”



“武藏野事件的时候不也是吗?他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为了木场前辈和阳子女士而保持沉默。如果他一下子就公开真相,会变得如何?被害人会减少吗?”



青木没看鸟口,如此说道。



青木说的没错。关于武藏野事件,中禅寺知道旁人不可能得知的线索,但他所知道的线索,对于解决事件并没有任何助益。若是弄错公开的时机,反而可能招来混乱,让事态变得无法收拾。



“缄默不说,一定也很痛苦啊。”青木说。



“这我明白。我这个人天生嘴皮松,眼皮重,也因为这样,觉得人生过的轻松多了。”



青木面对另一头笑了。



“鸟口,像我啊,只是忘了昨天发生的事就慌得好像整个人生空掉了似的,因为我一直把自己嵌在社会要求的模子里过活。我总是画有界线,决定从这里到这里使自己的领域,然后感到放心。但是事实上根本没有那种界线不是吗?也没有内外之分。只是我一这么想,就不安极了。因为会失去根据···”



青木回过头来。



“···他不是常说吗?世界上没有不可思议之事。”



“是啊。”



“要是没有了不可思议,活下去一定非常辛苦。”



“是···这样吗?”



“嗯,人会勉强去制造不可思议。透过觉得不可思议来取得平衡。事实上···真的没有好不可思议的吧。”



“嗯。”



多多良也说,中禅寺是站在境界处的实践者。说他的立场让他不能说不可思议。



“鸟口,我觉得呢···”



“觉得什么?”



“中禅寺先生这次的样子的确不对劲。我昨晚就一直在想是哪里不对劲。于是我想到,或许···”



“或、或许什么···?”



“这次的事件,是他的事件。”



“什么?”



“过去我们涉入的所有事件中,他总是贯彻旁观者的角色对吧?怎么说,只有这样才能明白自己的分际···”



“是啊。”



主体与客体无法明确地分离开来···观测行为本身会影响对象···正确的观测结果只能在不观测的状态下追求····所以观察者必须将观察行为视为事件整体的一部分——中禅寺经常这么说。鸟口觉得似懂非懂。



“你是说,这次状况不同?”



“我是这么感觉···啊。”



青木轻叫一声。



一个老太婆从里面走了出来。



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居民。



“要闯进去吗?”



“不···再等一下吧。”



青木露出刑警惯有的表情说道。



“刚才有个中年男子走进前面的房间对吧?房东说,住在里面的是一个打零工的土木工人···但是如果那是东野的同伴···”



青木小声地说。青木受了伤,敌人越少越好。



“东野也会功夫吗?”



“功夫?我不认为他是个武术家。”



“那···果然是催眠术吗?”



“不···虽然不一定是,但是综合昨天的谈话,敌人有个共同点对吧?”



“共同点···哦哦,记忆···”



“对。尾国诚一使用催眠术。条山房不太清楚,但会使用药品使人昏厥,然后再操纵记忆。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也会做些近似的事。还有···成仙道。”



“成仙道也有关系吗?”



“我认为有。我被袭击的时候,还有敦子小姐被掳走的时候,他们都在场。而且增冈先生说,织作茜遭到杀害当天,他们在下田。”



“是耶。”



“虽然几乎没有成仙道与太斗风水塾的线索,单位怎么样都觉得···他们也使用相同的伎俩。我也被摆了一道。”



鸟口从胸袋里取出一张照片。



是羽田隆三交给益田的资料里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中年男子,坐在矮桌旁边。疑似资料的纸张在他的周围堆积如山。和服胸口敞开,圆领衬衣看起来很土气。



“我不觉得这个老爷爷有什么重大关系耶。根据羽田给的资料,这家伙伪造经历对吧?”



“对。据说他本来是在陆军开发武器的理学博士。”



“陆军啊···?他和传说中位在韮山地下的开发中武器有关系吗?”



鸟口问道。青木垂下头去。



“地下军事设施啊···”



青木在想敦子的事吧——鸟口这么感觉。



不,或许是因为鸟口自己联想到敦子,才会这么想。



——有什么关系?



青木都看到敦子本人了嘛——鸟口这么想。



——陆军的军事设施。



——陆军。



“青木先生!”



——对了。一定就是这样。



“青木先生,中禅寺先生在战时确实是陆军的···”



“嗯,他说是隶属于帝国陆军第十二特别研究所——就是那个武藏野事件的舞台呢。和那个美马坂教授一起···”



天才医学博士美马坂幸四郎——再武藏野事件中殒命的人物。



“那和这次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呢···?”



青木一脸讶异。



“你是说···那个研究所吗?”



“中禅寺不是说过,他在那里被迫宗教性的洗脑实验吗?”



“没错。说什么当日本战胜的时候,必须将败战国的国民全都变成国家神道的信徒,真是教人哑口无言的实验。中禅寺先生好像百般不愿意。”



“所以那时洗脑吧?还有帝国陆军。而且那不是陆军造兵厂所管辖的吗?那么武器开发也···”



“鸟口!”



青木压低了身体。



鸟口叠在他身上似地看过去。前面的房间门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上身赤裸,头上绑着毛巾,怀里抱着一升(2)容量的酒瓶,与另一个穿着日式短外套的褐皮肤老人走了出来。两个人都醉的东倒西歪。



“跟那也没有关系啦。这下子那栋长屋里···只剩下东野一个人了。”



“是啊。”



青木抬头仰望。



“也用不着···潜入空房里了吧。”



“那么···是正中间那间吧?从前面算来第二间和第三间···对吧?”



“不知道他会使用什么伎俩,不过···”



“敌人只是个干枯的老人。而我们···不过,青木先生,你不要紧吗?”



“什么事不要紧?”



“这种事不是违反那个什么毒物规程吗?”



“什么?哦,你是说服务规程吗?我现在是休假。无故缺勤五天后还请假,课长和部长气的暴跳如雷,我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复职呢。所以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那我们不就是一般平民了吗?那闯入之后···”



完全没想到接下来要怎么办。



“要求东野同行吧。要求他自愿。不过···还是亮一下这个好了。”



青木亮出警察手册。



“···趁着我还有这玩意儿的时候。”



鸟口觉得青木变得好像木场。



“我···从前面的门口进去。你从中间的房间过去。长屋没有后门,这样目标就逃不掉了。”



青木微微举手。



“我身上有伤,拜托你多担待啦。”



他冲了出去。



扬起一阵烟尘。



青木在第二道门前站住。



鸟口赶过他,来到第三道门前。望向青木的脸。



彼此点头。



开门。



“东···”



鸟口想要开口叫东野,却叫不出声。



随着一道轰然巨响,堆积如山的书本崩塌下来。一个打扮如同照片中的老人跳也似的闪到房间角落去。打通两户人家而形成的房间几乎完全被书本和纸张埋没。书本哗啦啦地崩倒。



“啊啊···等、等、等一下!”



“你是···自称东野铁男的人对吧。”



青木从隔壁入口进来说道。



“我、我、我不是···我是···”



老人胡乱摇着头,一头白发变得散乱。鸟口愣住似地望向青木,青木也瞄了鸟口一眼,穿着鞋子就这样踏上纸张,来到害怕的老人身边。



“原、原谅我!我、你、你们是羽、羽田的人吗?还是啊、啊啊···”



青木打开警察手册,出示警徽。



“我是东京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的青木巡查。有些事想要请教你···。可以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吗?”



老人张开牙齿脱落的嘴巴,接着他放弃挣扎似地垂下头,说道:



“人是、人是我杀的···”



益田屈着身。



天空看似快要下雨了。



他靠在混合大楼肮脏的墙壁上。



然后偷看。接着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中禅寺先生。



中禅寺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益田感到心跳加速。



他明明那样嘱咐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为什么?



昨天中禅寺交代益田还要青木及鸟口,要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他说如果想救敦子,就不要乱来。但是益田无法信服。



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唯独昨天,中禅寺没有多加说明。



即使如此···



益田还是觉得相信他比较好,因为再怎么说,这都是中禅寺亲口交代的话。



只是···益田也接下了羽田兴司的委托,还收了订金,他不能就这么置之不理。鸟口和青木看来似乎也无法接受,于是三人决定背着中禅寺私下调查。



人手不足。对手实在太多了。地点也相隔遥远。羽田说会派秘书帮忙他,但是益田到现在都还没联络到那名秘书——津村信吾。增冈说尽管凶手已经落网,搜查却不知为何陷入瓶颈。秘书是被困在那里吗?协议之后,益田决定让鸟口和青木去甲府,住处可确定的只有东野一人。所以派两个人处理确实的一边,益田自己则去调查太斗风水塾。



益田一大清早就前往大塚。



即羽田的备忘录所记载的太斗风水塾的本部,地址不在京都也不在滋贺,而是在丰岛区大塚。很近。可是该处似乎是事务所,而不是南云生活起居的地方,所以难说本人在不在。



现场的确挂着招牌,但风水塾并没有营业。



益田从玻璃门窥望里面,仿佛连夜搬迁了似地,房间一片空荡,别说是桌子了,连个垃圾都没有。不是歇业,也不是闭店,而是关门大吉了。益田在附近打听了一下,说是上个月底左右搬走了。



羽田似乎是在四月中旬开始怀疑起南云。南云伪造经历的时很快就曝光了。一个月后,继续调查发现南云诈领公款,因此南云虽然没有被提告,但是正被追究责任,当然也处于受到监查的状态,所以应该不是趁夜潜逃吧。或许是无法从羽田制铁诈取钱财,使得事业触礁了。如果他所做的事业并不正派,当然也会躲起来吧。



只能去找南云的自宅了。



于是益田决定拜访木场的妹婿。



因为青木说,木场的妹婿以前曾经找过太斗风水塾。为了慎重起见,益田事先问出了木场的妹婿的工作地点。



与木场一点都不像的妹婿——保田作治,一听到益田是木场的朋友,立刻热络的笑了起来,非常亲切地告诉他风水塾的资讯。他说风水塾除了大塚总部外,还有名古屋分部和静冈分部。保田说他曾经打过电话问遍每个地点,打到静冈分部时,是南云本人接的电话,说:“我是南云。”或许那里就是他的住家。



静冈分部位在清水。不管如何,都只能改天再去了。要是随便打电话,可能会引起对方警戒。



益田辞去之际,保田缠人地追问木场的事。保田和大舅子之间似乎缺少交流往来,益田也不好说出木场失踪,所以回答说他们一阵子没见面了。保田说妻子明天就回来,希望在那之前联络到木场。



益田离开以后,才想到保田说的妻子就是木场的妹妹。



一想到木场也有家人,不知为何,益田感到一种仿若悲哀的不可思议心情。



然后他走入死胡同了。



益田想了一下,遂前往池袋。



他想去猫目洞看看。



青木和河源崎这个不良刑警,就是在那里遭到韩流气道会袭击的。不知一起遇袭的女店主后来怎么了?她的记忆一样也被消除了吗?



然后···



益田在池袋情色充斥的人潮中,发现了熟悉的和服男子。



在路上看到中禅寺,是件极为难得的事,更不必说是闹区了。何况是这种大白天就充满酒味的落魄郊区,看到中禅寺的概率就更是低到天文数字吧。



可是,益田不可能看错。



距离日暮还有一段时间,然而街上已经有些喝的醉醺醺的猖狂之徒东倒西歪地四处徘徊。中禅寺宛如一阵风似地闪避醉汉前进。他穿着一身条纹简便和服,打扮可以说是时代错乱、格格不入,却不显得引人注目,也是因为他流畅的举止之故吧。



火灾遗迹中有一栋格外肮脏的商住混合大楼,和服男子仿佛被吸入似地消失了。益田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尾随在后。中禅寺的直觉灵敏,要是被他跟踪,肯定不会发现,但随便跟踪他,两三下就会曝光了。



益田站在入口边,等了十分钟以后,才战战兢兢地往里望。大楼里面一片昏暗,墙上遍布烧焦的痕迹,还有污垢及乱七八糟的涂鸦,犹如魔窟一般。益田踏进一步,里面是幽暗的上升阶梯——以及通往地狱深渊般的下降阶梯。



——是哪边?



条纹隐约晃过地狱深渊。



——下边吗?



益田凝目细看。



条纹消失在深处的门扉。



益田双手贴壁,墙壁湿湿的,他沿着墙壁踏进四方形的洞窟。



里面传来中禅寺的声音。



“咦?你是···”接着有女子说话。



“···中禅寺是吗?”



“久疏问候。听说你这次遭逢横祸。”



“看就知道了吧。”



横祸?



门坏了。门板靠在墙上,开出一道人可以出入的空隙。益田把身子缩的更小,脚边掉着一块生锈的金属板。



猫目洞···



——这里就是···那么中禅寺···



益田竖起耳朵。



“这···真惨呢。”



“你这么觉得?那就帮我修修吧,我连打扫的力气都没了。啊,小心踏到玻璃。”



“你一直在这里···?就这样···?”



“是啊。因为,喏,里面没事嘛。只是乱成一团,没客人来罢了。连灯都点不着了,暗是暗,倒是挺让人安心的。要喝点什么···啊啊,你不喝酒呢。”



“我不会喝酒,真抱歉。”



“这里没茶,要喝水吗?”



“不必麻烦了···话说回来,润子小姐,你没受伤吧?”



“咦?嗯。那个小朋友···怎么了?”



“人还活着。”



“另一个火爆浪子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重要的是···可以请你告诉我,他们两个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离开的?”



“你真是热心助人呢。”



“···天性如此。”



“了不起,想学也学不来呢。不过我也不想学就是了。我啊,被青木——是叫这个名字吗?被那孩子拉着手···那孩子拼命地想要保护我呢。挺帅气的,让我觉得偶尔被保护一下也不错呢,···你笑什么呢?”



“我并没有笑啊。”



“算了,我随口说说罢了。然后,上面有个圆脸的男子,叫什么····条山房的宫田,一副就是‘我来救你们吧’的嘴脸。我担心我的店,所以甩开他···跑了回来。”



“难得青木把你救了出去···?”



“是啊,我这个女人不值得救啊。但是啊,底下有个老爷爷在打架,所以我又跑了上去。结果恰好被我看到了···”



“看到青木被下药···?”



“你知道嘛。那个宫田朝着青木的脸上喷药粉呢。所以我···逃跑了。”



“逃跑了?亏你逃的掉呢。”



“因为青木瘫软了,宫田抱着他,就没功夫抓我啦。竟然下药,真是下三滥。恶心死了。”



“那么···你回老家去了?”



“我才不会回去那种鬼地方呢。你这人记性也太好了吧?中禅寺,你一定很惹人嫌吧。我去了里美那里,降旗的女朋友家。结果早上回来一看,半个人影都没了。”



“然后你就这么一直待在这里?”



“其他还能去什么地方?我刚才就说了吧?”



“你这个人真是···”



“怎么?”



“你不觉得危险吗?”



喀喳。



打火机的声音。



幽明,黑暗中浮现人影。



“···你···怎么想?”



“请你更珍惜自己一些。如果你有了什么万一···会有人伤心的。”



“你···会我伤心吗?”



“嗯。”



“嘴巴真甜。你怎么不去追女人呢?”



“我记性太好···总是招人嫌。”



“讨厌啦,你真的会被嫌唷。话说,那些人是在找春子吧?春子又不在这里,我觉得那些人不会再来了,所以···”



“你···在等他吧。”



“等谁?”



“你觉得他或许会过来这里,是吧?”



“所以说,你在说谁呀?”



“木场修太郎。”



“哼。”女子哼了一声,像猫一样。“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谁会等那种···”



“请告诉我有关木场刑警的事。”



中禅寺的声音十分清晰。女子似乎倒抽了一口气。



“他···还没有找到吗?”



“似乎。”



“他···死了吗?”



“没有。”



“你怎么知道?”



“他不会死,他没有死。只是···掌握不到动向。我直到昨天都不知道他失踪的消息。所以···”



“等一下···”



女子站了起来,似乎移动了,。是在拿酒壶吗?



“你···好管闲事也该有个限度吧?何必连那个大块头的事都往身上搅?那家伙笨的就像脑袋里塞满了浮石一样,是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大傻瓜啊。”



“我很清楚。”



“迟钝、单纯又胆小。”



“爱唱反调、粗线条又神经质···是吗?”



“被你一说,一点都不像玩笑了。可是,唔,是啦。真是的,什么‘好可怕’?哎,我可以喝酒吗?”



“请便。木场刑警···5月27日来过这里,对吗?”



“为什么你连我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都记得啊?大概···是那天吧。总觉得···他笨的比平常更厉害,说着什么怕死不怕死的,喝个不停。那家伙是那样的人吗?”



“润子小姐···”



“干嘛?”



“你···”



“哎哟,你这种木头人不要说什么情啊爱啊的好不好?我不想听。要讲那种事,先追到女人再来。”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想问那种事。木场刑警···对,他有没有提到女人?”



“女人?那个丑八怪谈女人?怎么可能?”



“有个女子从四月除以来一直定期拜访木场刑警的住处甚至为他摆花装饰。”



“哦哦。”女人的声音变大了。“那是宗教、宗教啦。”



“宗教···?”



“四月底那个笨蛋来过一回,不过一下子就回去了。那个时候他说有个女人一直来传教,纠缠不休的烦死人了。我还捉弄了他一下呢。”



“捉弄?”



“因为那个笨蛋不敢跟一般女人讲话不是吗?声音我跟他说,管他是来传教的还是来推销的,女人来拜访的话,就要请人家进房间。那个笨蛋还逞强骂我啰嗦,结果其实还满有那个意思的,不是吗?真傻呢,好好笑···”



“你知道是什么宗教吗?”



“叫什么去了呢?是个蛮奇怪的宗教。”



“是···成仙道吗?”



“对,就是那个。”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中禅寺说。



“你明白了?”



“明白了。木场刑警没有死。”



在迟钝的笨刑警回来之前,至少打扫一下吧——中禅寺说。女人又哼着鼻子笑了。



“他回来的话,我就叫他帮忙打扫。”



中禅寺说“就这么办吧”,笑了。



“你这个人···真可怕。”



“没那回事。”



“千万别来追我呀。”



“哎呀,想要追到润子小姐,得费上一番功夫呢。这先暂且不提···喂,益田。”



“哇!”



益田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啊,呃、我、中、中、中···”



“我不叫什么中中中。用那种姿势站着,会闪到腰的。润子小姐,那是榎木津的助手,名叫益田···是个干练的年轻人。”



“哎呀,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食蚁兽在睡午觉呢···”



坏掉的门扉里头出现一名长相华美的女子。真的就像猫一样。



“···哎呀,你好年轻。侦探小少爷好吗?”



“托···托您的福。哇!”



“女人背后浮现一张凶恶的脸。”什么托您的福。你这样也算是侦探吗?那么润子小姐,恕我就此告辞。”



“怎么,要回去啰?”



“近来···有些忙乱。”



中禅寺就那样穿过女人身边走出来。接着他回头望向女子。



女子——润子微微眯起睫毛修长、有些湿润的眼睛,露出半哭半笑般的表情。或许她是感到刺眼。



“走了。”中禅寺说。然后赶过益田,匆匆地走上地狱的隧道。



外头有些暗下来了。



中禅寺走出大楼,仰望天空。



“”会下雨吗···?”



“中、中、中禅寺先生!”



“我说过我不叫什么中中中。”



“呃,这要是鸟口,一定会‘唔嘿’一声,不过···真的很抱歉。”



益田低下头来。



“你在乱晃些什么?不是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吗?鸟口和青木怎么了?”



“去···去了甲府。”



“混账···。那你是去了大塚吗?”



“您真是明察秋毫。”



“昨天不是你拿资料给我看的吗?我应该忠告过你,先不要行动。”



“可是···中禅寺先生也···”



“我是来q确认是不是先不要行动比较好。因为关于木场失踪的事,几乎毫无线索,但也有可能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结果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射贼先射马,木场就是马,”



中禅寺说道。灵地从怀里掏出香烟叼住。接着又说了一次:“他就是马啊。”



“木场先生看起来不像马啊,这又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木场是为了诱出三木春子小姐才被传教的。被成仙道。”



“那么,从音羽的某人家中带走春子小姐的,也是木场吗?”



“没错。”中禅寺说道。擦亮火柴,点燃香烟。他在店里是出于客气才没有抽烟吧。



“三木小姐有一条山房一事,对木场信赖有加。三月以后,他们至少见了七次以上。敌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敌人···是成仙道吗?”



“是啊。不过,既然已经知道有关系,木场也平安无事吧。”



“这···一般不是相反吗?有关系比较危险吧?”



“不危险。”



“可是中禅寺先生···”



“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因为杀了木场而得利的。连一文钱的利益都拿不到。但是让他活着,就派的上用场。象是叫他搬运重物,或叫他去打架···”



这也算是有理。



“益田。”



中禅寺呼叫益田。



“你···想救敦子吗?”



“这···当然啦。您问这算是什么问题呢?”



“那个他···又怎么想呢?说来这个敦子虽然那副德性,也还算是有点魅力吗···?”



益田穷于回答,这个问题太直接了。



“哎,罢了。益田,如果你想救敦子,就不要再轻率行动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有人这样转告我。”



中禅寺静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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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文藏缩起了脖子。



中禅寺骂人的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还是青木第一次挨他的骂。



“明明有你跟着···这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不是警官吗?竟然做出这种非法行为,这样你身为公仆的面子就保住了吗?还是怎么样?你也打算辞去警察不做,去当榎木津的弟子吗?”



中禅寺好像真的动怒了。



“鸟口你也是,究竟存着什么心态?你在箱根受了伤,却连一点教训都没学到吗?”



“可是师傅···”



鸟口激昂不已。



“···我无法接受。因为我们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就算师傅叫我们静静呆着不要动···”



“你们没必要懂。”中禅寺说。益田很安分地呆在一旁。



“可是师傅,事实上光是逮到东野铁男,状况就大逆转了。那个人···说他就是户人村大屠杀事件的犯人啊。”



“那又怎么样?”



“什么叫怎么样···?”鸟口争辩不休,青木再次陷入无法判断的状态。



关于户人村的村人屠杀事件,华仙姑处女——佐伯布由已经告白她就是凶手了。然而东野铁男却也对青木及鸟口作出相同的告白。



在青木听来,那是一场逼真的告白,完全不像伪证。然而···内容却与布由对益田说的分毫不差。



只是···挥舞柴刀的人,从少女变成了病弱的笃学中年男子。



东野铁男的本名叫做佐伯乙松,是布由的叔叔。



乙松立志向学,大正5年18岁的时候,他意气风发地前往东京,然而由于体质虚弱,无有大成,大正12年25岁的时候,带着遗憾回到了乡里。之后直到昭和13年餐具爆发,他一直被人嘲笑是个吃闲饭的,过着屈辱的生活。



昭和13年6月20日,与布由的证词相同,乙松的叔叔——也就是布由的叔公壬兵卫闯进家里,引发冲突。侄子亥之介与佣人甚八扭打在一起,乙松挺身制止。但是甚八惨遭杀害,以此为导火线,乙松长年以来的抑郁爆发开来,陷入意识不清的状态,将家人一个个砍杀——东野如是说。



“我大吼大叫着:不许瞧不起我!”东野哭着说。



但是,东野的故事里没有尾国的戏份。东野说他挥舞着柴刀和锄头,杀害了全部的村民侯就遁逃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中年男子真的能杀害50名以上的村人吗?虽然还有疑点,但较之行商的卖药郎豁出性命加入杀戮更有整合性。



乙松改名东野,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人追上来,他的土地也被军方和GHQ给查封了。后来东野透过原本就很感兴趣的徐福传说,受到羽田隆三赏识和礼遇,生活为之一变。



但是···就在法律追溯实效即将到期前,土地的查封解除了。不仅如此,好死不死,羽田制铁竟然提出要购买那块土地。那里应该有着堆积如山的尸骨。东野慌了,然后···他骗了隆三。



可是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东野无计可施,只能郁闷地关在房间里。



所以东野看到青木拿出警察手册的瞬间,持续了15年之久的紧张一口气绷断,东野铁男——佐伯乙松束手就擒了。



青木和那块带着垂头丧气的老人回到了东京。他们再三说明这不是逮捕,但老人已经崩溃,形同废人,几乎无法沟通。他同时也非常衰弱。



这个老人现在正在京极堂客厅旁的小房间睡觉。



“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



中禅寺责问。



“什么怎么办···”



“你们要把他送去警署,说他是在韮山杀了50人的凶嫌吗?”



“这···是啊。”



“你们要怎么向警方说明?另一个凶手布由小姐会怎么样?你们知道哪边才是真凶吗?无论那一边是真凶,其他的事件会因此而解决吗?关口会被释放、敦子和木场会回来、皆大欢喜吗?”



“这···呃···”



鸟口往这里看。青木咬住嘴唇。



“所以说,这就叫做轻举妄动,不对吗?我应该吩咐过你们,不要胡乱行动。你们听不懂日语吗?那种屠杀事件根本就无所谓,你们不懂吗?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算得上事件的事件啊,不是吗?你们为什么就这么冲动?”



鸟口握紧拳头说了:“可是···织作茜被杀了。”



“我说过,不要混为一谈。”



“一样的!不可能没关系!”



“当然不是没关系。但就算解开15年前的事件之谜,对织作茜命案也没有任何助益。这根本无法雪清关口的冤情反而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



“可是有人死了。”



“不会···再有人死了。”



“或许下一个就是敦子小姐啊。”



“这···绝对不可能。”



中禅寺说道。表情仍然有些悲怆。



虽然没办法说的很明白,但青木觉得中禅寺一定很悲伤。他担心妹妹的安危,为朋友的冤罪忧心。当然,只是青木这么认为罢了。



这么说来,关口以前说过,中禅寺总是摆出一张臭脸,所以刚认识的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好坏。现在青木总算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了。



青木开始觉得中禅寺说的话或许是对的,一次看在他的眼里,中禅寺才显得悲伤吧。鸟口似乎仍然无法接受,所以中禅寺那悲怆的表情,看在他的眼中肯定就像一张冷酷大的铁面具。



开始鸟口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不安极了。因为平常的话,中禅寺就算撒谎,也会让大家放心。唯独这次却什么都不肯说。



鸟口从矮桌上探出身体。



“您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能够保证敦子小姐绝对不会遭遇危险吗!”



中禅寺表情不变,压低声音说了。“听好了,鸟口。你仔细想想,这是组织性的计划犯罪对吧?唔···其实算不算犯罪很难说,不过既然有许多绑架监禁、暴行伤害等具有犯罪性的要素,说他是犯罪也无妨吧。这种组织性的计划犯罪里,你觉得最有风险的行为是什么?”



“这种事···”



“是杀人。杀人这种高风险的愚行,是执行计划时最大的障碍。没有人感到困扰、没有人投诉,甚至让人看不出有犯罪进行——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要是杀了人,事迹败露,马上就会遭到逮捕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师傅,黑道的抗争···”



“抗争是抗争,不是所谓的计划犯罪。是抗争的结果使得犯罪行为曝光。目的不一样吧?即使最终目的是为了营利,但除掉敌方大将才是抗争的首要目的。因为你想想,诈欺师会杀人吗?要杀人的话,不必骗人,直接去当强盗还快多了。”



“可是···”



“我明白···”



这才是劝谏鸟口死似地张开手。



“不管事诈欺师还是其他都是反社会的行为,难保会因为什么差错而杀人。可是那种情况计划都是在计划出差错时才会发生。像是为了除掉碍事者,除掉背叛者,除掉目击者等等,对吧?”



“是啊,所以···”



“这次的事件不适用这个道理。”



中禅寺断定。事件记者一瞬间退缩了,接着拱起肩膀,耍赖似地追问:



“为什么!”



“你不懂吗?”



中禅寺慢慢地开口。



“只要将碍事者洗脑就行了。”



“啊···”



“将目击者的记忆消除就行了。”



“啊啊···”



“所以无从背叛起。”



鸟口哑口无言。



说的没错。



“了解了吗?”中禅寺说。“如果有人办得到这种事,他们真的会去杀人吗?如果办得到这种事,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任何事都能随心所欲。”



而那些人就办得到——中禅寺说。



“这就是这次的大前提。你们听好了,现在正在发生的这种事象,无论再怎么可疑,都绝对不可能成为事件。关系者的证词全都无法相信。不管是当事人还是第三者都不能相信。事实上,不管是青木还是光保先生,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鸟口所见闻事,益田所掌握的线索,没有一样可以相信。”



“这···”



“在哪里被下了什么暗示?还是记忆被窜改了?本人不可能知道。就算你们自以为凭着自己的意志在行动,但其实是被谁下了后催眠,那会怎么样?不管是过去的事实还是未来的行动,一切都顺着敌人的意思啊。”



“那岂不是束手无策···?”



“是束手无策啊。”



中禅寺再次断定。



“经验性的过去全都可疑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可言了。一切的资讯都有可能是假的。或许每个人都被骗了。在这种状况里,我们无法证明任何事。如果所有的实验结果都有可能是恣意捏造出来的,不管导出来的结论多么充满整合性,那样的理论依然不可信任。可是呢,正因为如此···”



“不会发生杀人,是吗?”



青木说道。鸟口垂下肩膀。



“青木,你说的没错。所以只要避免某种行为,被害人就不会继续增加。不管涉足多深,都绝对不会蒙受危害。”



“某种行为是什么行为?”



“轻举妄动啊。”



“轻举妄动···吗?”



请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蓝童子说的话。



青木心想,中禅寺说的没错,关系人的性命或许平安无虞。可是这是多么消极的安心啊。深陷敌人的圈套之中,随波逐流竟是唯一的保身之道。



——彻底败北吗?



虽然这应该不是胜负的问题。



“可是···”



益田悄声说。



“可是···中禅寺先生,有件事我怎么都想不透。就如您所说,没有人可以在杀人中获利。那么···那么为什么织作茜小姐会被杀害呢?”



“这···因为她是织作茜啊。”



中禅寺说了。



“我不懂。”



“我也不懂。”鸟口说。



青木当然也不懂。



益田开口说:“昨天夜里,羽田隆三先生的秘书津村先生联络我了。他说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茜小姐似乎触碰到谜团的核心了。我一直以为茜小姐一定是因为解开了真相,才遭到杀害。但是如果照您刚才说的道理来想,只要用洗脑笼络她,或消除她的记忆就行了啊。”



中禅寺的表情有了些微变化,若是不注意看就会错过了。



“她···是个聪明人,我想她应该看穿大致上的构造了。可是她并不是因为逼近了谜团核心才被杀的。她之所以被杀,是···”



纸门打开了。



铃铃···风铃响了。



中禅寺千鹤子站在门外。



“雪绘···和增冈先生一起···”



“啊啊···鸟口手足无措起来,望向青木。



就算鸟口望过来,青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益田站起来,移动到客厅角落,青木也跟着过去,向鸟口招手。三个人在东野沉睡的隔壁房间纸门前并坐下来。



中禅寺只是双臂交抱,沉默不语。



铃铃···风铃响了。



增冈一如往常,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他的背后,是关口的妻子——关口雪绘。



千鹤子静静地绕到前面,说:“雪绘,来。”雪绘恭敬地将坐垫挪到旁边(3),垂着头坐下来。增冈在她旁边坐下。



“刚才静冈县本部的搜查员过来,对夫人进行了侦讯。我原本也想将夫人带到下田去,不过仔细想想,现在也无法会面。我打算从柴田财阀顾问律师团里挑选几名律师派遣过去。柴田勇治先生这么要求。我个人虽然想去,但是律师与嫌疑犯有交情的事实,可能对往后造成不利,所以···”



他的口气···像在说关口要被起诉了。



这表示关口不是被误逮吗?但至少这种时候,慢慢说话也不会怎么样吧,青木心想。



他望向雪绘的侧脸。



毫无血色。



好像不是在哭。



“他···”雪绘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他···已经不行了吗····”



口吻仿佛在回想什么似地,十分轻柔。



中禅寺原本隐含凶暴的悲怆表情略略转为柔和。



“没那回事。”他接着说,“···这要看关口自己了。”



“中禅寺,这是什么意思?我掌握了相当详细的状况,但是这···对夫人虽然过意不去,但这肯定会被起诉的。逃不掉的。”



“我认为关口不会被起诉。”中禅寺说。



“不可能。关口在弃尸现场遭到逮捕,甚至自供了。照他的个性,一旦被强行逼问,不管什么事都会承认的。而且还有目击者,而且是一大堆。二十几个人目击到关口搬运尸体,而且每个人都明确地记住他的长相。



他在偷窃用作凶器的绳子时,脸也被看到了。不仅如此,他在行凶前还在书店顺手牵羊。完全是不折不扣的嫌疑犯。”



增冈的说法教人搞不懂他到底是站在那一边。



“那么警方为什么不快点移送检察单位?都到了这步田地,到底还在搜查些什么?”



增冈哼地叹了一口气。



“动机。没有动机。还有行踪。关口一如往例,又胡说八道些令人费解的话。说什么野篦坊在消失的村子跳舞之类的。”



“那个村子昨天开始就成为热门话题了呢。”



“这样吗?”



“是的。所以···既然关口记得他去过那个村子,表示敌人并不打算真心陷害关口。”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我太笨吗?”增冈不满地问。接着他望向并坐在一排的青木等人,又哼地叹了一口气。



关口是被陷害的。



青木也这么想。不过直到刚才,青木一直认为关口会被陷害,是因为他踏入了秘密的圣域。但是听着中禅寺的话,他逐渐觉得不是如此了。



就算关口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只要消除他的记忆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杀掉他,甚至将他塑造成杀人犯。不仅如此,就像中禅寺说的,这次的事件里,所有的目击证词都不足采信。



说起来,明确地记住路过行人的长相,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不管那个人打扮得再奇装异服都一样。姑且不论打扮,不可能连长相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看到的人全部都记得,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如果所有的目击者都作证自己记得,那就是撒谎。与其说是撒谎,更应该说是不自然。所以有那么多的目击证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关口遭到陷害的最佳证据。



换言之···



但是,接下来青木就不懂了。就算关口确实遭人陷害,也不明白陷害他的理由以及陷害他的人是谁。



“不懂哪。”律师不悦地说,抚摸了一下镜框。“你是说他被人陷害吗?”



“应该说是他自己陷阱去的吧。”



“哎,我也觉得,如果他有那个胆量杀人,过的应该是一个更不一样的人生吧···。话说回来,你说他是无辜的吗?”



“关口···是清白的。”



中禅寺说。



雪绘没什么反应。



青木与关口十分熟识,但是和雪绘只打过招呼而已,当然也没有仔细地观察过她。



垂落在后颈的毛发总教人不忍卒睹。



她在担心丈夫吗?还是在为身陷眼前的事态而悲伤?她在为丈夫的愚行而生气吗?还是憎恨自己嫁给了这种没用的男人?···雪绘确实了无生气,但青木完全无法想象她的心情。



“是误逮吗?”



“说是误逮吗···逮捕本身是正当的吧。但是关口没有杀人,就算置之不理,没多久也会被释放的。”



中禅寺盯着矮桌说道。



“现在只能祈祷他不会在这段时间里因为警察无视人权的审问而···崩坏。虽然可能已经太迟了。”



“那么已经太迟了呢。”增冈说。“他好像已经崩溃了。或者说,因为崩溃了所以才会被逮捕吧。···搜查本部似乎正在研究送交精神鉴定的必要性了。”



“哎···应该是吧。照你这样说···”



“这···”鸟口探出身子。“···这太冷酷了吧在在?既然关口老师无罪,就救救他啊。师傅是有确证才这么说的吧?关口老师不是师傅的朋友吗?”



益田插口:“我也这么认为。如果关口先生是无辜的,就应该立刻要求警方释放才对。冤罪逮捕是绝对不能够原谅的行为,不管表面上再怎么标榜民主警察,但实际上警方根本无视于嫌疑犯的人权。遗憾的是,现状就是如此。中禅寺先生···”



“所以说,”中禅寺瞪着矮桌,以强硬的口吻说。“现阶段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关口无罪,就算有证词也没用,你们还不懂吗?是可以看穿证明关口有罪的证据全都不可靠。这非常简单。但同样的,证明关口无罪的一切证据也毫无作用。还是怎样?只要哭着哀求警方说这个人是无辜的,警方就会放人吗?警察机关是这种组织吗?你们不要以为这是别人家的事,就在那里七嘴八舌地乱出主意,也想想雪绘夫人的心情吧。”



中禅寺说道。



青木赫然一惊。



“什、什么别人家的事!我们是别人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鸟口愤慨不已。



青木抓住他的背,制止他。



“鸟口,你冷静点。我们是别人啊。朋友就是别人。所以不管我们在这里怎么吵闹,也于事无补。而且···”



青木很在意雪绘。



“我···”



雪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以幽微的声音说。



“···老实说···我不懂。例如说,有个自己信赖的人,那个人犯了罪犯罪是不对的,所以受罚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如果真心相信他,就应该认为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触犯法律。那么没办法就让他好好地去偿还自己的罪吧——应该会这么想吧。相反地,有个人应该相信着自己,而这个人犯了罪,那么自己应该会觉得非常懊恨心想为什么他在动手之前不来找自己商量呢···”



雪绘的脸稍微改变了角度。



“···所以有罪无罪···对社会来说,或许是很大的问题,但是对夫妇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而比起这些问题···”



“可是夫人,关口老师或许是无辜的啊。不···既然师傅都那么说了,老师一定是清白的。而你却说要坐视不管吗!这不是太冷酷了吗?你们不是夫妻吗?”



“鸟口,你适可而止一点。”



中禅寺斥责说。



雪绘以稍微有张力一点些的音调说了:“无论有罪无罪···我们都是夫妻。因为犯罪就要离婚,还是没有犯罪就不离婚···世上没有这种荒唐事吧?我们不是因为这样才在一起的···只要他···人还活着···”



“人还活着···”



命保得住吧。



可是···



“他怎么想,有什么感觉,现在的我···不了解。所以只能等了···”雪绘说。



意思是不要行动吗?



青木心想。



果然···



“说的没错!”



纸门“砰”地一声打开。一道黑影张开双手双脚挡在檐廊上。



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用力开门。



“啊···榎···”



“榎、榎、木···”



“榎木津先生···”



“没错!就是我!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端正的脸庞,大得吓人的一双眼睛,褐色的瞳孔,白的不像东方人的皮肤,在阳光下会透成褐色的发丝···



是侦探榎木津礼二郎。



中禅寺缓缓地转过头去。



“吵死人了。不管经过多少年,你都只会用这种方法登场吗?我家的纸门都要被你给拆了。”



“哼。侦探就是这样!”



“那我一辈子都不想成为侦探哪。”



“你想当也当不了!话说回来,这幅惨状是怎么回事!”



“榎、榎木津先生,您、您一直都···”



益田惊慌失措地问。



“哼,什么一直一直的。你们这些蠢蛋!喂,京极!这是什么?鸟头跟笨蛋王八蛋还有小介子并排在一起耶!你们以为你们这种人能够担纲主角吗?还早了一百年哪!三个人合起来早了三百年!”



榎木津朗声说道,也不关上纸门,大步走了进来,开朗地说:“嗨,小雪,好久不见了呢。”雪绘默默地点头。



增冈待了一会儿,哆嗦似地回过身来,更加连珠炮似地说了:



“榎···榎木津,你还是老样子,没神经又没常识。你明白这位女士现在处在什么状况吗?”



“哼。你在小雪面前讲了那么多小关的坏话,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既然要说的话,就应该更简明地说他是猴子、笨蛋。那么小雪也已经习惯了。”



“什么习惯了!”



“可是我跟京极在小雪面前,早就已经不晓得骂过那只猴子几亿次猴子了。没什么交情的律师突然冒出来,说什么小关没有生活能力、没有自我实现能力、自闭又缺乏社交性、发音模糊不清、健忘症、油腻腻,更让人觉得讨厌吧。”



“我、我又没说他油腻腻。”



“你也是个空有学历,缺乏理解力的家伙哪。遗憾的是,只有油腻腻可以说!因为我也会说。”



榎木津高声大笑。



益田看不下去,出声阻止:



“榎···榎木津先生!请适可而止···”



“要适可而止的是你,你这个笨蛋王八蛋。我说啊,这个人是小雪啊。不管是猴子还是油腻腻,都是她老公的事,没你插嘴的份。说起来,反正他是猴子,被关进笼子也不要紧的!就算待在外面,也跟关在笼子里没什么两样!”



“这、这太过分了吧?大将···”



“过分?他这人天生就该被人这么说,有什么办法?小雪可是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唷···”



榎木津说道,眯起眼睛望向雪绘头上。



“哎···要抛弃他就趁现在···如果不是的话,又得辛苦照顾他了,小雪,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呀。说起来,那家伙就算被踢被打也不会坏的。他本来就是坏的,不要紧啦!”



雪绘望向榎木津,说了声:“嗯···”



那是什么意思?雪绘是在笑还是在哭?从青木的位置无法看出来。



“榎木津,那你的意思也是不必为关口想任何法子吗?”



增冈一脸奇妙地逼问。



“区区一只猴子,杀得了人吗!顺手牵羊或许有可能,但他应该没偷东西。小——毛贼,怎——么会,在——下田,变——这样!”



他在胡闹。



增冈露骨地表现出嫌恶。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可···可是中禅寺,我无法接受。如果这是圈套,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有许多目击者啊。有什么机关吗?还是···”



根本不需要机关。增冈不明白这一点。



侦探翻着三白眼望向律师,大叫:



“猴子有两只!”



“关···关口有两个?”



增冈露出更加无法理解的表情。



“没错。所以只要丢着不管,就算不愿意,小关也会被放出来,对吧京极!”



中禅寺双臂交抱,简短地说:“嗯···对。”他的声音很低沉。



榎木津瞄了一眼那张不高兴的脸。



“那样的话···另一只猴子会被捉,是吗?”



“唔,是啊。”



“原来如此啊。”



榎木津难得以自制的口吻说道,又说:“不管怎么样···难过的都只有你一个,是吗?”



中禅寺以凶狠的眼神瞪住榎木津。



“你很清楚嘛。”



“别小看侦探了。我都看穿了。”



“那就别管了。”



“你要孤僻也该有个限度吧,开书店的。”



“你才是···不是为人操心的料吧。”



中禅寺布满血丝的锐利眼神盯着侦探。



榎木津则以色素淡薄的瞳眸回敬古书商。



“完全听不懂耶,大将。”鸟口说。“就你们两个人懂也没用吧?”



榎木津再次眯起眼睛。



“你们这些奴仆不管过多久都是奴仆哪!三个人聚在那里到底是在干嘛?京极也是,教也不好好教。奴仆的基本就是绝对服从啊。”



“我不记得我有这些仆从。”中禅寺说。



鸟口把手撑在榻榻米上:“奴仆也好,努力也罢,老实说,我们非常困惑。益田,对不对?青木先生也是吧!”



榎木津“啪”地一拍矮桌。



“这些家伙吵死了。太麻烦了,你说明吧。”



中禅寺依然紧抿嘴唇。



“不说啊?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我···都说好了。”



“榎木津先生!如果你明白,就解释给我们听吧!”益田叫道。



榎木津看着中禅寺说:“这家伙步步为营,慎重过头,所以还打算继续忍下去,真是蠢。”



“忍?”



“你们这些奴仆或许不了解,但我是侦探,早就看透了。张大你们的耳朵听好啦。我竟然会向人解释,真是前所未闻哪。这可是世纪盛事,你们实在太幸福啦。那场活捉猴子的荒唐宴的事前准备,就是为了让这个长舌男闭嘴的···说穿了就是一种骚扰。”



“骚扰?”



“什么意思?中禅寺先生!”



“小鸟!本大爷在说明,你去问京极是什么意思?我说啊,只要这家伙闭嘴,换句话说,只要他不要插手干涉事件,猴子就可以从笼子里被放出来!所以这是在叫他闭嘴。还有,接着取而代之被捉的猴子因为他而杀人,所以这是骚扰。对吧?”



“嗯。完全···是骚扰哪。”



中禅寺低低的说。



“榎木津,说的更明白点。”增冈说。“难、难得中禅寺,织作茜命案是对你的一种威胁行动吗?”



“威胁!”鸟口叫了出来。中禅寺皱起眉头。



有关系···



可是不要混为一谈···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这果然···这个事件果然···



——是中禅寺的事件吗?



青木望向顽固的古董商。



“你说的没错,增冈先生。”



中禅寺终于打开他沉重的嘴巴。



“织作茜女士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我和她有关系。关口被诬陷为凶手,是因为我和他熟识。这···是针对我的明确讯息,叫我不要干涉游戏。”



雪绘抬起头来。



“师、师傅。那师傅果然···”



“鸟口、益田,还有青木···现在我们周遭正在进行一场游戏。它在暗地里,长年累月,缓慢而确实地进行着。如果有人注意到这场游戏···全日本大概只有我一个吧。当然,我不打算涉入那场游戏里。不仅如此,我甚至一直忘记了,我完全没有把它当真。然而···”



中禅寺望向鸟口。



“···世界太小了。不知不觉间,我和它的一部分牵扯上了。”



“是···华仙姑的事吗?”



“没错。今年年初,我涉入了加藤麻美子女士的事。而它成了开端,引来了···”



“条山房的事?”



益田问道。中禅寺点了点头。



“敦子会遭到气道会的袭击,真正的理由应该是因为敦子是我妹妹。如果那写下报道的是其他人,气道会应该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同样地,如果前往调查韮山的不是关口···那个人应该抵达不了,就算到了,记忆也会被消除吧。织作茜亦然。所以雪绘夫人,这次关口会遭到逮捕···也可说是我害的。”



中禅寺盯着矮桌。“就是这么回事。”他转向雪绘说。



“但是···只要我不行动,关口就绝对不会被起诉,敦子应该也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可是只要我稍微有所行动···关口遭到起诉的可能性很高。一旦被起诉,几乎肯定是有罪,而敦子也无法保证能够活着回来。不只是敦子,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或许都有危险。所以···”



所以我只能沉默——中禅寺说。



“游戏是指什么?”



鸟口无力地问。



“那个游戏和陆军地下设施有关系吗?”



中禅寺毫无反应。



“还是跟不死的生物有关?”



不回答。



“还是与户人村的村人屠杀事件相关?这也不能说吗···?”



“不能说。”中禅寺点点头。



“师、师傅,您太见外了!我、这不是害得我都怀疑起师傅来了吗!太过分了!”



木场前辈,您太见外了···



那个时候,青木也曾这么说。



增冈拿出手帕擦拭额头。



“那么织作茜命案···是杀鸡儆猴吗?意思是说如果你敢乱动,就会有这种后果···是吗?中禅寺?”



“不···就像侦探说的,那是骚扰。”



织作茜会被杀···



是因为她是织作茜···



——原来如此。



“敌人···敌人到底是谁!”



鸟口依然追问个不停。



“是尾国吗?还是磐田纯阳?是气道会吗?还是条山房?···不···等一下。他们全都是串通的吗?不是彼此敌对的吗?”



“你们没必要知道。别起什么怪念头。”



“你在说些什么!师傅无法行动的话,当然只能由我们来了啊!对不对,益田?这叫见义不为,游泳也。”



中禅寺仿佛忍耐着痛楚,定在原地。



榎木津叼起香烟。



“我说啊,京极,这些家伙比你想象中的笨的多啦。就算你们叫他安静,他们也不可能安安分分的。如果你真的不希望他们乱动,为什么不撒谎?你的话,凭一根小指头就可以骗倒他们了吧?”



“是啊,被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哪···”



早知道就随便编个谎言就好了——中禅寺说。



榎木津说的没错。



凭中禅寺的才能,要哄骗青木、益田、鸟口这些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例如鸟口本来对中禅寺的言行有所怀疑;青木之前也无法甩开模糊的不安,益田也一样吧。反过来说,这不就证明了中禅寺信赖着他们吗?



如果是没有信赖关系的对象,中禅寺一定会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人给瞒骗过去吧···



鸟口吹着眉毛望着青木。他可能也发现这件事了吧。换句话说,青木等三人等于是背叛了中禅寺的信赖。所以中禅寺才会那样生气吧。



青木垂下头去。



“没意思。”



榎木津说道。仿佛这才突然想起一直觉得这件事没意思似地,叼着香烟就这样把手肘撑在矮桌上,身体倾向中禅寺。



“我说啊,京极,你那双恶鬼般的眼珠是弹珠做的吗?坐在这里的是谁啊?”



榎木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是侦探啊。”



“我知道啊。”



“我和步步为营,敲了石桥也不敢过河的书商可不一样啊。”



“你想···说什么?”



“当然,我和敲了石桥还是摔进河里的小关,还有敲坏石桥的笨蛋修不一样。石桥这种东西,我连敲都不必敲,直接就跳过去啦。这才叫侦探!”



“你是在煽动我吗?”



“你偶尔也被煽动一下会怎样?”



“可是,无论直接间接我都不希望我的行为造成别人牺牲。”



“狡猾。”



“没错,我是狡猾。若不狡猾···这个位置太辛苦了。我自出生以来,没有一次不觉得自己狡猾的。我很狡猾。”



青木吞了一口口水。



青木一直认为,中禅寺在这次事件中的位置就像乐团的指挥家。他靠着一根指挥棒,能够驱动、停止一切。换句话说,在种种事件里,中禅寺立足的地点是最强位置。青木一直这么认为。



但是他似乎错了。



“哼,少说嘴了。”榎木津说。“狡猾的不只是你而已。哪个人不狡猾啊?而且就算你骗得了奴仆,也骗不了我。你···不愿意就这样放任下去吧?”



“放任不管,就不会连累更多人。”



“但是你不愿意吧?”



“所以说···”



“别管那么多了。就讲你自己吧。”



无法插口,鸟口和益田都沉默了。



榎木津诘问中禅寺这样的场面至少在青木等人的想象范围内,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然后青木想到了。过去每当遇到事件,中禅寺就被众人拱出来,说出许许多多的话语。但是他从来没有一次是为了自己而说,或述说自己的心情。



像青木···无论何时,他都只能陈述自己的想法。



中禅寺深思熟虑过后,这么说了:“单就这次来说···只要我不出手,就不可能有人牺牲。但是我一出手,就绝对会牵连到我周遭的人——也就是你们和你们身边的人。所以···”



“织作茜又怎么说?”增冈说。“她不是已经牺牲了吗?她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游戏的受害人吗?”



“所以说,那···那完全是对我轻率举动的牵制和报复。茜女士不是我亲近的人,但是对我来说,也算是遭到杀害会具有意义的人。另一方面,暗地里持续进行的游戏···就我所知,目的并不在于夺取人命。进行的游戏有个规约,是不可以杀人。所以游戏本身绝对不可能制造出杀人事件。事实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可称为事件的事件,也没有人遭到危及性命的危险。他们完美地遵守着游戏规则,没有犯罪之虞。”



“中禅寺先生,真的是这样吗?”益田开口。“恕我在此大放厥词,但中禅寺刚才的话里有些错误。我刚才想起来了。”



“错误?”



“嗯。不,我是从鸟口那里听来的。是关于···加藤女士的事。”



“啊啊···”鸟口说道,挥了一下拳头。“加藤麻美子女士的···”



“加藤···”中禅寺说道,瞪住益田。



“中禅寺先生说,除了织作茜以外没有任何人受害。可是···加藤麻美子女士的婴儿过世了。那个婴儿···不算是这个游戏的受害人吗?”



中禅寺的脸色变了。



“加藤麻美子女士的···孩子···”



连旁人都看得出他的脸正逐渐失去血色。



中禅寺正拼命地思考着。



“这样啊···是啊···”



益田说的没错——中禅寺呢喃。



“···没错。上游的水漏了出来。益田说的没错,游戏本身制造出被害人了。那么这场游戏···无效!”



中禅寺站了起来。



“要干嘛?”



要干是吧?——榎木津确认道。



中禅寺望向侦探。



榎木津依然一脸精悍嘴角泛着微笑说:“这样就对了。”



“话说回来···你去了哪里?”



“去了那个叫做韭菜还是大蒜的地方。”



“咦咦!”益田叫起来。“榎、榎木津先生,可是您不见踪影的时候,还完全没有查到那里···”



“喂,笨蛋王八蛋,别拿我和你们相提并论,我是万能的。说起来,就因为你们太没用,这个笨书商才总是这么辛苦啊。这家伙是会创造和破坏,但是没有推进力啊。要是没有我,岂不是连一步都踏不出去了吗?你们这无能三人组!失去了才知道榎木津的好——给我把这句格言铭记在心哪!”



鸟口“唔嘿”了一声。



榎木津说的没错。



青木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青木光是守护没有价值的自己就费尽心力。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意识中断了几天就心情浮动的自己,根本形同不存在。不值得去拘泥、守护。然而青木只因为冀望自己就是自己,而去怀疑敦子。她就在伸手可及之处,青木却放掉了她。



——我满脑子只顾着自己。



青木懊恨,空虚,然后抬起头来。



——这不是我的事件。



而是中禅寺的事件。所以···



中禅寺站着俯视榎木津。



“那么榎兄,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有几个人?”



“一个。”



“是男···还是女?”



“男的。”



“这样···”



中禅寺似乎了解了什么。



“鸟口···”



“什、什么事!”



“你还记得涂佛吗?”



“嗯,记得。”



“这场游戏就像涂佛。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真意,表面拥有了不必要的深度,被附加了不同意义。它已经本末颠倒,所以就算抓住它、揭露它,也还有大逆转之后的里侧。它的形态不断地改变,完全固定不下来。但是···它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个无聊的东西。空虚游戏的真意只有主办人了解,而主办人是不可侵犯的。玩家不能挑剔裁判。而且因为不知游戏真意,观众也无法妨碍游戏进行。被骗的是骗人的一方···”



所以这个事件就如同涂佛之宴——中禅寺说。



鸟口、益田及青木都紧张起来。



即使如此,青木还是稍微安定下来了。



“中禅寺先生···有对策吧?”



“对策···是有。但是没有胜算。”



“胆小鬼,说那什么泄气话。别担心,有我给你撑腰,而且小敦有那三大笨蛋来保护。会吧,你们三个笨蛋!”



榎木津指了过来。



青木站了起来。



鸟口和益田也绷紧全身。



“喏,看吧。奴仆就是要这样使唤。命令他们,就会乖乖听话。能被主人命令,他们也心满意足。你就是太客气啦!”



榎木津仰望中禅寺。



“喏,要怎么做?”



“别慌。”



“先下手为强啊。这是激战啊!爆烈伊豆!”



“不···要做的话,就以我的做法来。”



“怎么,你还在说那种话吗!那种东西,打他个落花流水就是啦!除了歼灭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先···驱魔。不过我需要士兵。”



“召集就好了。去叫川新来吧。”



“但是,关口或许会出不来。”



中禅寺说道。然后望向雪绘。



“雪绘夫人···”



从青木的位置,无法看到雪绘的表情。



榎木津再一次望向雪绘。



“小雪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还有···千鹤也是。”



望过去一看,中禅寺的夫人正坐在檐廊上。中禅寺没有看自己的妻子,右手抚着下巴,转向壁龛。



“千鹤子。”中禅寺呼唤妻子的名字。“可以请你和雪绘夫人一起暂时到京都去吗···?”



记得京都是千鹤子夫人的娘家。



夫人无声无息地站起来,说:“我把猫也带去。”



榎木津也猛然起身。



“哈哈哈哈,你被说动了哪,中禅寺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你第一次人说动哪!不管怎样都好,总之让我揍那个怪老头一拳啊!”



侦探说道。



青木望着中禅寺的背影。



1:日本东北的一种木偶,特征为圆头圆身,没有手脚。



2:一升约为1.804公升。



3:日本的礼节中,拜访人家时,需先将坐垫挪到一旁行礼寒暄,待主人劝坐,才能在坐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