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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高知「休闲乐园化」构想,启动。(2 / 2)


想跟着去追挂水的多纪,被吉门以一句「你最好别去」挡了下来。



「佐和跑得很快,他也很快。如果你对自己脚程有自信,我就不拦你。」



她跑五十公尺的时间总是中等里的中等。多纪颓丧地伫立原地。



此时,清远从敞开的玄关大门探出头来。当他认出吉门后,刹时流露出怀疑自己双眼的表情;不过也仅止于此,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



「什么嘛,是你呀。」



「嗯,别来无恙。我想在那时在这里待一阵子,有可以让我住的房间吗?」



「你说的房间,一直都有啊。你啊,这一别也未免太久了吧。」



「进来吧。」清远这么说着,但吉门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喔。佐和刚刚吓到跑掉了,挂水也帮忙去追了。」



点点头的清远望向多纪。



「那你要不要先进来等呀。」



「不了,我这这里等。」



「这样呀。因为虫子会跑进来,我就先关门了。不过门不会锁,累的话就随时进来吧。」



清远关上玄关大门后,多纪呢喃道:



「好棒的爸爸喔。」



「对啊。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却还是个好爸爸呢。」



吉门随之冲着多纪一笑。



「他们再婚时,都各自带着孩子。这大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



「……你每次回来时,都是回到这个『不相干』的清远先生这里吗?」



「不,这是我离开高知后第一次回来。这可是需要满大勇气的呢。」



「咦?可是,听说你常回高知呀……」



挂水曾这么说过。只要是关于吉门的话题,不论多细致,多纪都会以书迷的心情牢记在心。



「有时候住朋友那边,有时候就投宿一般旅店。我和母亲因为某些因素,户籍没在一起。」



反正她也已经不在高知了,吉门没事般地轻松笑道。



「我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谢谢。你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吉门随后又补上一句。



「抱歉,让他帮忙去追佐和。」



「我才抱歉。」多纪回答。



「挂水先生跑去追佐和小姐,真是对不起。」



这样你就不能去接她回家了。吉门听着她这么说,不禁轻笑出声。



「被将了一军啊。」他呢喃的低沉声音带着愉悦。



一入夜,这里就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在那条沿着渔港的漆黑幽静路上,佐和率先跑在前方。挂水始终追不上那个穿着明亮水蓝色衬衫的背影。



无计可施的挂水大喊道:



「佐和小姐!」



结果,前方的佐和突然停下脚步,然后倏地转过身来。



「谁准你叫我佐和了!」



迎面而来的是咬牙切齿般的敌意。



「那,清远小姐!」



重新称呼后,挂水的肩膀因气喘吁吁而上下摆动。因为佐和跑得相当快,挂水虽然也对跑步倏地颇有自信,不过由于起步比较晚,必须使劲全力才得以紧追在后。



「都已经是晚上了……很危险,我们回去吧。」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在我自家院子里,都得听你的命令做事!」



「我这并不是在命令你啊!我只是担心你!」



怎么想都是莫名其妙地被甩了一巴掌,再加上这种待客之道,挂水的声音也开始转为严峻。



「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对清远先生或是对吉门先生都交代不过去呀!」



佐和沉默了。港边低声喧嚣的海浪声,突然窜进耳里。



「……你为什么要跑掉呢?是吉门先生不能来这里吗?」



「哪有那种事啊!」



「那你为什么要打我呢?」



「谁叫你每次都这样大刺刺地侵犯人家隐私!」



佐和猛然抬起头来,怒视挂水,犹如猫科肉食性猛兽的双瞳。



「不管是我们家变得四分五裂,还是乔哥没办法回高知来,不全都是你们害的吗?为什么事到如今,才一副天下太平似地回来拜托我爸,又为什么是你们把乔哥带回来呀!」



啊,是这样的呀。他终于明白了。



远在二十年前的「熊猫争取论」,而轻易因此在十年前被县厅逼走。



对于四年前才入厅的挂水而言,这只是发生是某处、别人身上的事。那只是过往云烟。但是,这对于清远一家而言——对于佐和而言,那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一道伤痕。



这和挂水的年纪,或当时并未亲身参与等毫无关系。对于佐和而言,「县厅」整体全体都是敌人。清远当年辞去县厅职务,大概也撼动了他的家庭吧。



挂水当场双膝跪下。



「真的很对不起!」



然后,双手也撑到地面上——「县厅」方面,至今还没有任何人向佐和到过歉。



「我个人认为,县厅对待清远先生的方式是不恰当的!我们也没考虑到你全家的心情,事到如今才如无其事地来拜托清远先生或吉门先生,可说是寡廉鲜耻!但是,那两位对如今的我们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拜托,请你体谅理解!」



「你等一下啦!」



佐和发出焦虑的声音。



「别这样,太难看了!」



「请准许我们借用清远先生和吉门先生的力量吧!」



「——知道了啦!」



佐和仿佛拗不过他似地投降叫道。



「站起来!」



他一抬头,就看到距离比方才还近的佐和,一脸困扰地伫立于面前。



「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吗?」



看到佐和微微颌首,挂水于是起身。她抬头挺胸地直盯着前方,快步越过挂水。



挂水则以些许间隔,持续跟在佐和身后。



吉门和多纪还站在停车场等他们。



佐和看来似乎很尴尬,不过吉门先笑了。



「回来啦。」



「……那是我的台词吧。」



「该进去了吧。」



佐和老实点头,多纪则开口说:



「那,吉门老师,我们就先告辞了。挂水先生,走吧。」



「咦,可是还得向清远先生打声招呼……」



「已经打过招呼了,快点。」



多纪催促似地把挂水押往驾驶座。



挂水值得草率与吉门道别后,将车驾离。后视镜中,吉门轻轻挥手,一旁的佐和则老大不高兴地把头撇向一边。



「还是应该向清远先生说一声再走比较好,不是吗……?」



车子驶上县道后不久,挂水心有窒碍地这么一低喃,副驾驶座随之传来掺杂叹息声的回应。



「那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挂水先生。」



「不,可是……」



「拜托你别这么白目,好吗?」



白目。身为年轻人,这是听到时觉得最受伤的一句台词。



「犯……犯不着那么说吧。」



对于认真起来的挂水,多纪的声音也转趋严峻。



「说到底,挂水先生为什么要去追佐和小姐呀?」



「吉门先生不去的话,总要有人去吧。」



「那就是白目。」



致命的一击。



「那根本就不是挂水先生应该强出头的情况嘛。」



「强……什么强出头啊!可是,我还被她骂说为什么要把吉门先生带来,然后还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耶。」



「那只是因为佐和小姐当时陷入恐慌罢了。并不是希望挂水先生追上去啦。都是因为挂水先生追了上去,那么一来,吉门先生不就不能去接她回家了吗?」



吉门先生应该是最希望去接她回家的人呀。



多纪责备般的语调,瞬间点燃挂水的怒火。



「你好像很了解吉门先生嘛。真不愧是他的书迷呢。」



「那跟我们现在讲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今后就会有越来越多接触的机会,真是太好了啊。」



自己说出口的话很低级。他很明白,却因为赌气,任何表达歉意的语句都说不出口。



多纪在副驾驶座垂下头。



「……请在前面的超商让我下去。」



「怎么可以。」



「让我下去!」



对于这种怒气冲冲的反应,他不自觉地肩头一缩。



「我会请家人来接我,不劳你操心!让我下去!」



「……随便你。」



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完全就是死鸭子嘴硬。挂水随后便将车停在超商前面,多纪不发一语地卸下安全带,下了车。



车门被猛力甩上后,他再次开车上路。总觉得这一切糟糕透顶、别扭到了极点——这样牵肠挂肚的情绪,让他始终难以加速前进。



此时,手机响起。他感到庆幸地将车停到露肩接电话。液晶荧幕上所显示的名字是吉门。



「喂,我是挂水……」



「啊,我是吉门。本来是想留个言就好的,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方便,我已经把车停下来了。」



「那就好。刚刚佐和那件事,真抱歉。」



多纪说,吉门应该是想去佐和回家的。这让挂水良心隐隐作痛。



「不会……我好像多管闲事了。」



「唉,你该不会是从多纪那里听到些什么了吧?」



「为什么?」



这话抢在思考之前脱口而出。



「为什么吉门先生会叫她多纪?」



吉门的声音暂时中断。



「……喂,多纪在那里吗?」



吉门继续追问陷入沉默的挂水。



「我看是不在吧?这么会这样?看这时间应该还没回到市内才对呀?」



「……她要我放她下车……所以就在超商……」



唉~吉门大大叹了口气。



「我说你啊,既然想这么叫,你也一起叫『多纪』不就结了,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呀。你们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闹别扭的,竟然搞成这个样子。立刻回去。」



「可是,她本人都说要叫家人来接了。」



「你是白痴啊你!」



吉门并未怒吼,但是声音明显紧绷。



「就算因为佐和的硬脾气而挨打,你也都坚持一定要面对她;但是面对多纪,你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抛下她不管吗?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就算是多纪,当然也会觉得好心没好报呀。」



吉门的话坦率地正中他的痛楚。



「就算要把佐和托付给其他什么人,像这种不懂得判断仲要食物优先顺序的家伙,我可不会列入考虑。」



莫名地让人心头一惊的话语。总感觉,这台词简直像是——已经超越了兄妹关系的距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在赌什么气啦,白痴。」



「啊?那个……」



「像你,至少也会有一个喜欢的女演员吧。在那个女演员本人面前,你有自信不会高兴得昏头转向吗?」



幸好是打电话。双颊燥热到连自己都能察觉。



「总之,回去就是了。」



吉门自顾自地挂断电话——一如往常。



挂水紧接着将车子大回转。



他一回到超商,发现多纪就在店家外最边边的角落。她也不管身上称头的套装会不会弄脏,直接抱膝坐在地上。她把头靠在双脚膝盖上,就算挂水把车停进停车场,也不曾抬头。



她的脚边放着一个小塑胶袋,大概是买了些东西当作对于店家的「打扰费」吧。不愧是心思细腻的多纪——就连这种时候都不失本色。



就算逐渐走近多纪,她也没有注意到。挂水犹豫着该如何出声叫她,但最后还是没有称呼她为「多纪」。



「……对不起。」



多纪肩头一抖,然后抬起头来。被她以哭泣的脸庞仰望,让挂水的心头一紧。



怎么会让小自己三岁的女孩子哭成这样呢,我这个人。



对于多纪,你却这么轻而易举地抛下她不管吗?——吉门的讽刺让他胸口直发疼。



自己刚刚就是想把这种状况下的她,弃之不顾。



多纪俯首摇头。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吧。



我没事,我没关系,请别放在心上——很像多纪在这种时候会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没事,怎么可能不要紧,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



「对不起,一起回去吧。」



「没关系,已经请家人来接我了。」多纪仅以气息说道。她那极力想要隐藏颤抖声音的说话方式,让人心疼。



「我有关系。你也还没联络家里吧?」



以多纪的个性,是不会用这种声音请家人来接的。



「对不起。我很容易就会忘记明神小姐是个凡事都很努力、年纪又比我小的女孩子。因为,你真的比我可靠多了。」



「我才不可靠呢。」多纪又以气息回答。之前,也曾在这附近聊过。那时讨多纪开心的那家冰淇雪酪店现在没开。



「嗯,我有说过你很努力也很可靠吧。我是个笨蛋,所以很快就忘记了,对不起。」



「就算会被当成白目的家伙也没关系。」挂水说着,然后拉起多纪的手。



「来,一起回去吧。我不想把你扔在这里自己回去。」



轻轻一拉,多纪这才慢吞吞起身。



水滴随之滴滴答答地落至多纪脚边。



「可是你对佐和小姐,就算是走路也可以回家的距离,都要追上去;然后却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走掉,不是吗?」



所以,算了。



「拜托。」



他无计可施,手跟着一滑。



不自觉地将多纪紧紧拥入怀中。



「那是不一样的。只要是明神小姐,我就会有恃无恐。总觉得不经大脑讲话或是呕气之类的,你都会原谅我……」



一旦承认,整个人就轻松了起来。



「不要再说『算了』。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会这么不见了一样。」



多纪首度发出哭声,那是像在压抑什么的声音。



直到多纪哭完之前,挂水始终把她锁在自己的臂膀之中。



*



「怎么了,乔哥。这么大声。」



佐和探头进吉门的房间。



吉门本来早八百年前就该转为他用的房间,仍维持着他住在这屋里当时的原貌,被保留在自宅的二楼。隔壁则是佐和的房间。



「嗯,没什么。只是挂水那家伙,有时很白痴。……我看不是有时,根本是经常耍白痴。」



这名字一出现,佐和不禁流露出微妙的尴尬神情。



方才在责骂挂水的气势下,不自觉站起身的吉门,笑着合上手机。



「有机会的话,去道个歉吧。再怎么样,也没有甩他巴掌的道理吧。」



「可是……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嘛。」



「话说,那家伙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



佐和有好一会儿抗拒似地沉默伫立于吉门面前,吉门嘴巴上说「不想说就算了」,却似乎还是不想放过她。



佐和末了,才好不容易面前开口。



「……他对我下跪。说什么爸爸的事情,都是县厅不好。」



吉门忍不住噗嗤发笑。



「啥……不折不扣的白痴耶,那家伙。」



竟然自作主张用这种方式道歉,要是我们以「不当解雇」的理由开始替告,看他怎么办。



吉门咯咯发笑之余,一边这么低喃。佐和闻言随即嘟起嘴。



「事到如今,爸爸才不会对那些家伙做这种事呢。」



「我也知道,只是你可别自己做出这种承诺呀。」



「我也大概说过,前提是『以个人立场』啦。……然后呢,他就说什么请准许他们借用爸爸和乔哥的力量。」



「啊~真是个白痴啦。」



吉门的笑声停也停不下了。



「就算你再怎么骂他,但这跟工作完全就没关系嘛。看样子,他家教应该很好吧。」



「乔哥,你讨厌那家伙吗?」



「不会啊?不耐烦是不耐烦,但是不讨厌。」



「……不耐烦啊,我了解。」



佐和轻声呢喃。



「感觉上就像没吃过苦,让人火大。天真烂漫的乐观派。」



「而且又是县厅的人……吧?」



佐和绷着脸低头。接着,又抬起头来。



「打个电话来……我就会去接你呀。」



「我也和一般人一样,胆小的部分还是很胆小的。」



例如——像这样突然造访之前。



佐和突然将左手举到嘴边,咬起拇指指甲。觉得尴尬或不自在时,佐和常像这样咬手指甲。



为了把咬得参差不齐的指甲剪齐,佐和的指甲总是很短。、



他下意识地把手攀上她的手腕,想阻止她的动作,佐和随之微微瑟缩。看她那样子,让回忆倒转。



她那时也是穿着这么明亮的水蓝色衬衫。



吉门把手从佐和身边移开。



然后,可以像是对待孩子般地搔搔佐和的头。



「别担心,我不会再对你做那种事了。」



「乔哥……」



他不知道那听来像撒娇的声音,是实际上真是如此,又或是本身愿望让那声音听来如此。



分离的时间,已经长到让自己搞不清楚了呀。那段分离的时间还真可怕。



「弄点什么来吃吧。刚在市内没能吃晚餐。」



吉门说着便步下楼梯。



「县厅那边怎么样啦。」



在起居室被和政这么后,吉门也坐到自己在矮桌旁的老位置。



「嗯,我从旁稍微推了观光部一把。等于是确定会买你的企划了吧。」



「据说,款待课那边长期抗战都攻不下来。他们利用公众评论制度努力了好一阵子呢。」



「喔,这招倒是蛮有侵略性的嘛。」



他和和政仿佛不存在五年的空白似地轻松对谈。在他和和政聊天的同时,佐和也开始在厨房忙东忙西。



「今天来的不是有个叫明神的吗?据说就是她提议出,看是不是能从民间业者那里开始先收集问卷。」



「啊,多纪呀。她是个好女孩,真亏她想得出来。」



挂水顺利接到她了吗?



「嗯。然后进行的模式,大概就是由下元先生负责公众评论的前置作业。」



「那个下元先生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任务呢。」和政补充完后,继续问:



「你刚说的『从旁推了一把』,是怎么个推法?」



「嗯~有点犯规的味道啦。我本来就预定要写连载小说,连载结束后由角川出书。所以,我就提说想写款待课还有『全县休闲乐园化计划』的相关题材罗……」



哈哈,和政大笑。



「那可真是犯规呢。抬出当今响当当的吉门乔介大人,还有角川书店大出版社的名号来。」



「别嘲弄我了,暂且不论出版社,我不过就是个小小自由业而已。」



「没这回事吧。只要有新作出版,不是都能慢慢挤进排行榜吗?」



这人肯定是钜细靡遗地持续追踪自己的活动吧。即便只是母亲拖油瓶的自己,如今对于清远家而言已经是个不相干的人,对于和政而言更是毫无任何义务或道义责任了。



心里涌现一股非常抱歉,同时却又很感恩的复杂情绪。



「我暂时会以采访的名义住在这里。因为我想同步看看事情的发展。」



「喔,你我可要尽量请你帮忙罗。」



「那,一个月要付多少住宿费呢?」



这么一问,和政眉间顿时浮现不悦的皱纹。



「你待在这个家里还需要付什么钱呢?」



「不,可是……我已经……」



「说不需要就不需要,别再多说了。」



「不过,就算是普通家庭,成年后也会给家里钱吧。我只是希望让我做这些普通的事情罢了。再怎么说,我也还没穷困潦倒到没能力出点生活费。佐和的薪水不是也会扣掉生活费吗?」



和政老大不高兴地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板着脸开口:



「反正你就是这么见外。学费也一声不吭地还了回来。那本来就是给你的钱,还什么呢?」



「那怎么行。都说好那笔钱是要还的呀。」



「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完全不跟家里联络耶。」



因为我不知道啊。我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还能动辄跟这个家联络吗?——要是把这话说出口,大概会点燃和政的熊熊怒火吧。



「嗯,所以才想说趁这个机会,稍微回来看看。我说啊,别转移话题。」



吉门对和政探出身子。



「我呢,也老大不小了。可不是那种不花一毛钱就住进来的小鬼头罗。」



「……我从佐和那里是扣三万。」



「你我就五万吧。我又是大哥。」



「四万啦。」



「不要杀价啦。」



「你要是肯搬离东京,回到这里来,别说是五万了,不管是六万或七万都让你付。」



想靠这样图片僵局呀——倒也不见得如此,或许该说和政对此不会再有丝毫让步了。



「我明白了,四万,麻烦你照顾了。」



就在两人击掌成交时,佐和端着菜肴过来。



「喔,是丁香鱼天妇罗吗?」



「乔哥,你以前有这么喜欢这道菜吗?」



佐和把菜摆上桌时,露出意外神情。



「不是啦,我是到东京后才喜欢上的。以前本来就不讨厌,只是那边很少有机会吃到呢。」



吉门随即吃起眼前料理,一边道出「厨艺进步咧」的坦率感想。



佐和害羞地笑着,眼神也随之低垂。



*



「那个,吉门先生……」



翌日便立刻与清远一同现身于款待课的吉门,一如往常地自在淡然。



不论是和挂水抑或是多纪打照面时,表情都没有丝毫改变。挂水则是极力抓准空档时间,才得以开口向他攀谈。那是当吉门获得下元许可,在资料架哪里翻阅资料的时候。



「昨天真是抱歉。」



要是大幅度鞠躬,恐怕会吸引旁人侧面。结果,吉门对于挂水的微微致意——



「好痛!」



突然就是一记额头重捶。



「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别莫名其妙地去惹人家哭嘛。」



对于本身肿胀的双眼,多纪向大家交代的藉口是「看DVD时哭肿的。」



他已经逐渐从吉门的满不在乎中,了解这个人对于旁人的细腻心思。看样子,他是在担心昨晚的事。尽管如此,却完全不过问细节。



「对不起……」



「你和那个女孩,到底谁比较年长啊?」



扔出这么一句话后,吉门的视线又落回文件上。在清一色都是西装的室内,下半身穿牛仔裤的吉门,一身休闲装扮格外突出。他那与公务人员明显不同的风采,在县厅之中显得更为潇洒。



我倒觉得呀,像你这样的人来到身边,然后原本以为是搭档的女生就只会站在你那边,这样还不会嫉妒的男人,反而罕见吧。



因为明白要是说出这番话,肯定会有第二记额头重击降临,所以挂水选择保持沉默。



「要来造村罗!」



对于清远劈头在会议一开始就扔出来的发言,款待课个个起初都只是面有疑惑。



「……那个,你突然说的『造村』……市町村的裁废、合并或分治是很难的,不可能那么容易就……」



挂水小心翼翼地举手道,清远整张脸随即皱了起来。



「这想法实在太僵硬了。才提到『村』,就立刻想到市町村的裁废、合并或分治吗?」



一旁的吉门,对瞬间被击溃而垂头丧气的挂水出声道:



「只是一种比喻啦。」



挂水头一歪,但是清远却颌首道:「就像吉门先生所说的。」



要说明家务事也很麻烦吧,两人在款待课中都装作是不相干的人,现在还是以姓氏相称。知道内情的就只有挂水和多纪。



「简单来说呢,就是要有个据点能迎接以户外活动——特别是以绿色旅游行程为目的的游客,由整个县来扩大规划露营村的规模。」



一开始这样明讲不就好了吗,挂水虽然在心里犯嘀咕,却说不出口。



「县内能绿色旅游的区域非常多,只要能加以扩充,足以周全满足游客需求的村子就能一口气遍地开花。特别是仁淀流域和四万十流域,一定要赶紧着手规划才行。」



「那两区都偏西,也把重点放到东边一个地方去,不是比较好吗?」



清远对下元的疑问摇头。所谓「若是迎接观光客的据点,就必须平均分散各处比较好」,是非常理所当然的意见,所以职员个个都面露惊愕。



在这之中,只有多纪一人轻轻举手。



「我反倒觉得两个都应该在西边。」



挂水感觉多纪似乎比平常稍微内敛,大概是在意自己从昨天到今天还没消肿的眼角吧。



「喔,明神小姐还是一样这么聪慧呢。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清远满心欢喜地点名多纪。他似乎没有怀疑多纪那番「看DVD时哭肿的」说明。其他职员当然好像也都没怀疑,一旦被怀疑,反倒是昨天一起离去的挂水,立场会变得很尴尬。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吧,多纪毅然甩开对本身眼角的耿耿于怀。



「这是以河川为主轴吧?」



「对。县内还有很多地方能够致力发展绿色旅游,今后也可以多方投入各种有趣的尝试。不过,要成为一目了然的吸睛卖点,恐怕也就只有这两条河了。」



就这层意义而言,四万十川就是一出鞘就威力惊人的吸睛商品。「日本最后清流」的照片,果然不容小觑。因四万十川慕名而来的观光客近年来逐渐增加,这块照片的力量同时结合周边自然环境的无穷魅力。



「可是,这个四万十川也有弱点。」



这一点不用详加解释,众人也都能明白。



是距离。不论是铁路、空路,四万十川距高知任何一处玄关口,最近也在往西一百公里,又或是一百公里以上之处。即便穷尽任何高速交通工具,一般道路也还剩一百公里要走,以这样的地理条件而言,若没有充裕的观光天数或体力,想要造访是相当辛苦的。不论是去程或回程,光是移动就得各耗费一天时间(即便如此,仍能稳居县外游客的人气观光景点前几名,由此足见该处身为「清流」的深厚实力)。



而,相对这来说的就是仁淀川了。虽然在全国知名度上完全不及四万十川,但是就河川而言,同样拥有潜力。这里不仅数度在水质检测中超越四万十川,而且水量又多,再加上河川距离短。以一般河川标准,会被归为大概是中游的流域,在这里却直接入海,是条流速较湍急且相当充沛的河流。像是泛舟、独木舟、钓香鱼或溪流垂钓等,能在四万十川享受到的活动,同样能在仁淀川这里体验到。若将直流列入考量,还能观赏到各种奇观或瀑布。



然后——



「仁淀最大的卖点,就是交通便利。」



从高知市内驱车不到一小时就能抵达。而且,还是条等级足以与四万十川并驾齐驱的河川。



找遍全国各地,都找不到任何一处河川,既能符合距县厅所在地仅一小时之遥的地理条件,又拥有四万十川等级的水准。而且,尽管水量非常充沛,距离却算得上「轻巧」,若想享受短期假期,仁淀川是比较适合的选择。



「简单来说,如果是以河川为主轴,高知在绿色旅游方面就同时拥有长程和短程两种武器。觉得四万十川有点远的游客,就由仁淀川负责去吸引他们。」



「但是,不管是仁淀或四万十川,应该都已经展开绿色旅游了吧。」



对于近森的质疑,清远以质问回敬。



「那你曾经看过四万十川或仁淀那边,以绿色旅游成功打响名号的事例吗?」



近森无言以对。光看他不再执拗地穷追猛打,就能知道他最近身段放软了不少——



「特别是以仁淀和四万十川本身所拥有的武器而言,外界投入的心力实在太弱。拥有无限潜力的那些河川,若以户外活动的观点来看,就像是云霄飞车一样有卖点呢。但是,那些河川在国内的存在感却非常薄弱。四万十川那边还算斗志高昂,仁淀就实在太缺乏商业意识。像马路村(注29:马路村是高知县内的偏僻小村,以农村体验型观光打响知名度,也是「日本最美村落联盟」的成员之一。)那些地方,所拥有的河川还细得多,可是那边投注的心力反倒获得全国的高度注目,说到这还真觉得有些遗憾。」



「对了,之前听你说过,你对于绿色旅游有像是腹案之类的计划……」



清远对于插嘴的挂水咧嘴一笑。



「你认为,要在高知展开绿色旅游还缺少些什么呢?」



面对着仿佛是向所有人跑出的疑问,大家全都陷入沉思。举凡农村体验或自然观察,这些在绿色旅游方面被视为不可或缺的体验内容,高知这里应该也都和他县不相上下、一应俱全。



看到陷入沉思的志愿,清远似乎也不太想勉强大家挤出一个答案来。



「是『随意任性』啦。」



「随意任性」,也就是说「随心所欲」——这方面有所欠缺,是怎么一回事呢?挂水偷偷瞄了吉门侧脸一眼,不知道他是在自家听过清远的想法,还是不用听就能明白,放在就是一副静观其表的表情。



「简单来说,现在的绿色旅游就好像是『这样也行、那样也行』,过度睇去推销。想要种田,就几点在哪里集合;如果想要采收蔬菜,就几点在哪里集合。申请到什么时间为止。游客必须根据行程规定行动。」



「咦?可是,选择性行程不都是这样的吗?」



就连多纪也不禁歪着头问。这让清远笑得更得意了。



「如果像户外运动一样,一开始需要器材或讲师说明的话,的却是这样没错。不过,农村体验需要的大概就是长靴或工作手套吧。想要事先准备,轻轻松松就做得到,临时插花或中途参加也不会对其他游客造成困扰。所以,为什么不拿更加提升游客的自由度呢?



以极端的例子来说,就算是当天早上才想『好了,今天要来做些什么呢』,然后选择当下的季节性活动,也没关系吧。毕竟就算规划了参考行程,也无法规划处塞得满满的完美行程。那么一来,就和跟团没两样了。这样的话刻意在行程中腾出空档,让游客爪机看着导览手册烦恼『也想做这个、也想做那个』,那也是乐趣之一呢。」



「更进一步来说。」清远继续补充。



「假设在散步途中,发现一片茂盛的茄子田。田里竖立着招牌,上头写着主人的电话号码,然后就打电话过去,拜托主人是不是能分点茄子。若是采纳绿色旅游的地区,就应该请所有农家帮忙提供类似服务。」



「这种情况下的收费……」



「只要请游客报上姓名还有希望采收的分量,再向游客的投宿地点报账就行了。执行起来,应该还有其他各种方法吧。」



在以此为契机,眼见着就要进入细部讨论的议场中,吉门举起手来。



「在『可以采用各种方法』的选项中,也能纳入『什么都不做也行』的选择吧。」



清远大大点头。这两人到底是历经沙盘推演抑或是即兴演出,挂水至今仍然不得要领。



「只要一提到绿色旅游,就很容易跟『振兴农业』之类的艰涩概念扯上关系;但是,只要很简单地想成是为都市人提供『乡村』,就能豁然开朗。如今,各地方也都迅速迈向都市化,与『像乡村的乡村』完全绝缘的人也不算罕见。此举就是要为那样的人提供『虚拟故乡』。」



所有人至此,好不容易次逐渐流露认同的神情。挂水也是属于晚开窍的其中一人,从他的观察看来,果然还是多纪的理解速度最快。她正全神贯注地倾听清远谈话。



「每个人对于如何享受返乡的田园之乐,都有各自的一套方式吧。有人是觉得难得返乡,就会想要『做这个、做那个』,把亲戚全都拉出来、到处活动。相反地,也有人是想要有限懒散地消磨时光。不过,既然回到自己故乡,想要『随意任性』度假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



多纪再三思索后开口道。



「这么说来……身为观光区的我们在迎接游客时,不可或缺的就是『过度漠视』罗?要是被干涉,或许也会有人觉得很烦。」



清远一副深得我心似地颌首。



「对于不喜欢受到干涉的人,只要提供最低限度辅助后,就可以放手别管了。大概就是递上该时期的活动行程表之类的吧。住宿方面也是,除了民宿以外,也需要像商务日式旅馆(注30:有别于传统日式旅馆中,旅馆主人可能嘘寒问暖、提供当地资讯或亲自上菜解说等主动热情的服务方式,近来也有些日式旅馆采用西式商务旅馆中,仅止于柜台咨询的服务模式,故称「商务日式旅馆」,做为区隔。)或必须完全自我管理的小木屋吧。从旅客选择的投诉地点,大概也能判别旅客种类。



想在乡间体验到某种程度的当地交流,选择民宿的比例也会较高;不想亲力亲为、重视舒适度的,就会选择旅馆或饭店;选择小木屋的人则是最难缠的。像这种包下整栋住处的模式,乍见可能讨厌被干涉又不积极,但是从准备饭菜到烧洗澡水或打扫等,住宿期间的生活却全都得由自己打点。毕竟是以这种心态造访的,所以姑且不论喜不喜欢被干涉,最希望充分享受『田园之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啊,原来如此,就算讨厌被干涉,也不代表对于旅程没有企图心呀,挂水如今才察觉到这一点。所以,对于不喜欢受到干涉的游客,只要提醒他们能够自己选择行程的自由度,然后采取「过度漠视」也是有效的吧。



若能事先规划处那样的环境,让他们拥有充分自由,能在散步途中经过田地或港口时,请主人分他们一些当天晚餐的食材,那还真的会是饶富趣味的「随意任性」呢。



像是免费提供处理鱼的服务也很好呀。如果渔夫在处理鱼时,顺便说明怎么料理才好吃,应该会成为游客难以忘怀的回忆。



民宿、旅馆或是饭店也能进行类似的尝试。将游客带回来的食材特别料理后,端上桌让游客品尝,感觉上也很有意思呢。



「所以就是必须营造出一个完善环境,让不同类型的人起心动念想做些什么时,什么都能做。要是游客想来做些什么时,却什么都没有,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下元听完清远的话后,却呢喃道:



「但是,这还真是个艰难的课题呀。因为必须一年到头都筹划处几个特定活动吧。特别是一想到冬天该怎么办,就觉得伤脑筋呀。」



「也不会啊,有些农家也有温室,渔港冬天也会活动呀。」



「冬天也会有当季出产的蔬果,说到一年到头都能玩的活动,四万十或仁淀的绿色旅行行程应该也都已经在做了。」



「像是林业兴盛的区域,也能体验木工艺创作吧。」



真有你的,下元先生。吉门轻声低喃。



「怎么说?」



挂水一问,吉门便以跳脱议场的旁观者姿态回答:



「他是为了让年轻的家伙积极发言,才巧妙地泼冷水的。」



「啊,原来是这样啊……」



挂水此时之所以会倒抽一口气,是因为被一边叹气的吉门踩了一脚。



「你啊,实在太不了解上司的能耐了。他虽然不是像我爸那种冲锋陷阵的人,但是可是名厉害人物喔。」



温厚又没有架子的下元,不太常夸耀卖弄似地指导部下。但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承蒙他指导的地方,大概多不胜数吧,挂水缩起身子。



「也对,反正就是呢……」



要是由我来当上司,属下恐怕会被我的行动力搞得晕头转向,大概会很辛苦吧。清远说着,再度取回发言权。



「我们原本要谈的,不过就是改变事物的卖法罢了。」



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论述耶,挂水回想着——最后总算想到,是吉门说过的。



有效利用现有资源。光靠意识的转换,让全县观光形象焕然一新。



他报告清远的「高知县休闲乐园化计划」时,吉门说过的话。



从施力点着手启动绿色旅游那方面的基本思考都是相同的。他们的思考模式会这么像,果然也是因为身为父子的关系吧。



「关于小木屋或独栋建屋的出租,也可以将数月至数年的期间列入考量,如果能与『迎接务农定居者的体验用地』这层意义相互连接,也能和农业振兴部或林业部扯上关系,只要在提出时运用点技巧,或许还能从那边获得预算援助。」



想要弄到钱,方法多得是。清远的结语几近粗鲁。



在资料室的书架间走动的多纪,和她意料之外的人——而且就多纪看来,就某种层面而言也算是云端上的人,不期而遇。



吉门先生,她这么叫的声音似乎有些高亢。



虽然两人间多少有些工作上的渊源,也因此得知了他的个人私事,可是吉门至今仍是多纪「憧憬的作家」。



「多纪,你在找什么?」



吉门兴致盎然地往书架上东看西瞧,一边向她走来。她还不习惯吉门直接叫她的名字。



「我是想说有没有能容易理解绿色旅游的资料……我和大家不一样,没有相关知识,要是不好好恶补一下,就跟不上大家了。」



「你真认真耶。挂水那家伙,有没有好好注意到这一点呀。」



突然遭受挂水名号的突袭,多纪反射性地低下头。



「……感觉上,你叫挂水先生叫得好亲昵呢。」



「啊~因为那家伙从一开始跟我联络到现在,真的就是个白痴啊。……对了。」



吉门像是忍俊不住似地噗嗤发笑。



「为什么我昨天和今天,都是处于被两边嫉妒的立场呀?」



「哪……哪有人嫉妒啊……!」



正当她慌乱地企图否认之际,鼻尖飞来一记刻意触身球。



「昨天是挂水。还说什么为什么我会叫你多纪。」



吉门就近抽出一本书,啪啦啪啦地翻了起来。



「相叫的话,自己也这么叫不就结了。」



「昨天……」



她一时之间吞吞吐吐,不过反正吉门也知道昨晚的事了。



结果,多纪如实低喃道。



「挂水先生会回来,是因为吉门先生跟他说了什么吗?」



「真是那样的话,你会怎么样呢?」



……可能会有点丧气吧,这句话说不出口。



「我想他大概在开车,本来打算留言就好。我以为就算没能留言,应该也会是你接的电话。结果,在转到语音信箱前,那家伙就接起来了。我问他能不能接电话,他就说已经把车停下来了。才响几声就来得及把车停好接电话,可见他当时有多美舍不得地龟速前进吧。」



吉门一边翻书,一边用感觉没什么兴趣的淡然语调说。



「因为他说了些闹别扭的话,我立刻就知道你已经不再副驾驶座。我叫他回去,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所以,我不知道那家伙后来怎么了。」



吉门随后从书中抬起脸庞。



「我人可没好到会去确认之后的那些细节。不好意思呀。」



之后,就算多纪怎么了,也不关我的事。吉门是这么说的。



「……怎么觉得,好像被狠狠一脚踢开了耶。」



「我和挂水之间,打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感觉。不过,那家伙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听耐磨的。」



听说,挂水是在大概一年前成为吉门的「负责人」,如果这期间都持续被他用这种方式打击,那的确是坚忍不拔呀。



「佐和说,那家伙很让人火大耶。」



听到他突然抛出了佐和的名字,让多纪就是无法坦然以对。



「因为看起来好像家教很好、没吃过什么苦、又是县厅的人。唉,多纪也有些八面玲珑的味道啦。不过,家教好这一点应该是满准的。还有,没吃过什么苦也是。别看佐和那样,她可是很会看人的。」



「可是,那种说法也……」



面对不自觉想要反驳的多纪,吉门报以苦笑。



「你就饶了她吧。面对县厅的家伙,就算把嘴巴给撕裂,佐和也不愿说出什么『真善良』、『人好好』这类的形容词啦。所以,她的措辞才会像是『复杂性骨折』一样。」



吉门发出轻微声响地合上书籍。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家伙能把发飙冲出去的佐和给带回来——除了我以外。」



在哑口无言的多纪面前,吉门若无其事地吐露这番话。



「要说不会不甘心,是骗人的。」



自己仿佛已然站在吉门的立场似地,心跳逐渐随之加快。



「不过另外也觉得,还好那家伙是县厅的人。」



「这……跟我说也……」



她在困惑之余忍不住插嘴。啊,抱歉,吉门笑了。



「我明白为什么挂水总依赖你。因为多纪你很有包容力呢。」



「还敢说呢,明明才刚把我撇得一干二净的。」



「受不了我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感觉上好像赚到了。我想大概没有读者知道吉门先生的这些事情呢。」



「太好了,没有少一个读者。」



稍微开开玩笑后,吉门又恢复原本那种有些冷漠的表情。



「我可是觉得,不管我那时候有没有打电话,结果都一样喔。那个家教很好、没吃过什么苦的胆小鬼加好好先生,不可能半夜把一个女孩子扔在路边,自己一走了之的。」



吉门接着再度转向书架。



「是绿色旅游吧。」



他说着,接连抽出几本书。



「虽然也有像是师法欧洲、内容比较国际性的书,不过如果多纪是想赶上其他人的话,锁定国内范例的书,比较容易掌握概念吧。」



吉门选择的书不到五本,接着就在手上更换书籍的排列顺序。



「阅读顺序就像是这样。第一本是掌握概念,第二本稍微踏进那个领域,第三本以后就还满专业的了。我想,至少要读到第三本比较好。」



「谢谢……只是……」



多纪接过递来的谁,双眼直眨巴。



「吉门先生是什么时候读过这些书的呢?你之前应该没写过以观光为题材的小说吧。又或是,你在很久以前就计划要写款待课了吗?」



「没有啦,我只是临阵磨枪。从挂水那听说父亲的『休闲乐园计划』后,就觉得之后大概会和能派得上用场的设施或计划有所牵扯。我是想,一旦循着父亲的思路走下去,理所当然地就会与绿色旅游有所连结。」



吉门不当一回事似地说完,指向多纪接过的书。



「眼看具体事例的话,网路可能比书籍还好。只要连上国交省(注31:「国交省」全名为「国土交通省」,类似台湾的「交通部」。)官网,就有介绍全国主要绿色旅游实例的网页。高知县这里像是四万十和马路村也都有介绍。」



啊,正因为是这个人,挂水先生才会不管再怎么被一脚踢开、两脚踢开,仍然死忠地跟着他吧。多纪一边这么想,一边低下头。



吉门说过挂水很善良。不过,吉门也一样。只是不容易了解罢了。



既然自己是被捡回来的,就不能扯人家后腿。旁人对于多纪的焦虑,大概也是一目了然吧。



「我会加油,试着去阅读各种资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别这样,道什么谢啊。」



吉门说着,然后露出罕见的神情,似乎有些尴尬——



「算是交换条件吧,可不可以稍微麻烦你一件事?」



「好的,是什么事呢?」



吉门感觉上非常尴尬地搔头。他那看来有些通红的脸庞,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可以看那个『熊猫争取论』的提案书吗?」



面对顿时为之语塞的多纪,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吉门,口齿越来越含糊不清。



「因为我没看过啊,父亲制作的那份文件。毕竟是关于那个人的事,虽然我想家里应该还留有影本啦……但事到如今,他也没理由给我看……」



所以,我想看看。吉门直接把话挑明说。



「老爸任职县厅时期的工作,是怎么和他现在的工作产生连结的。我想确认这一点。」



——即便如今吉门已经变成毫不相关的人,仍对清远怀抱着孺慕之情,而且强烈到几乎让人心疼。



循着父亲的思路走下去。吉门刚刚才这么说过。



那对如今已丧失与清远间亲子关系的吉门而言,肯定是最重要且唯一敬爱父亲的手段。



「清远先生是『熊猫争取论』的当事人,而吉门先生又是他当时的儿子。况且,这也不是不能对县民公开的资料。我在调查『熊猫争取论』时,也完整保留了所有相关资料。就算不到总务部去,也能在款待课这里让你过目。」



多纪刻意以事务性语调回答后,吉门微微点头表达谢意。



「我说你啊,不要紧吗?」



被近森这么咬耳朵后,挂水从资料架近处观望情况。



在成为吉门位置的空桌子旁,吉门和多纪摊开黄色资料夹,一边交谈。吉门的表情之柔和,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他平日的冷漠与辛辣劲。



「从刚刚开始,他和多纪之间的气氛就感觉很好耶。」



「就算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能怎样啊。」



自己昨天才把事情搞砸。现在这情况只能视为吉门担心多纪,所以想问一下昨天的后续,若真是如此,就没有挂水出面的余地。



「近森先生才是呢……你之前不是对明神小姐有意思吗?」



他试着回报相同攻击,近森却皱着脸搔头。



「唉,我啊,还是一样搞不清楚状况。不管我再怎么约,都让她想只鳗鱼滑溜溜地闪掉。」



「已经约过了吗?」这么问的挂水吓了一跳。



「你在出访地点那里被水泼到那时候,我死缠烂打地追问得太过火了。从那次之后,她就完全不理我了。」



那是首度造访清远民宿的时候。隔天首度会面的回程上,和多纪之间也有些不愉快。不愉快的原因也是佐和。和多纪闹别扭时,中间一定会夹着一个佐和。



还真是棘手的女性呀,他轻轻叹息。



「我觉得,可能还是你比较搞得清楚状况吧。」



近森好像是有所自觉,自愿退出,转而开始频频关心起挂水。



但是自己对于这方面,只有一股日益增强的复杂情绪。



昨天不但把事情给搞砸,末了还不自觉地紧紧拥抱人家。从那之后,挂水就没能好好和多纪说上话,就连眼神对上都觉得尴尬。



「明神小姐是吉门先生的书迷啦。现在可以一起工作,她大概有点兴奋吧,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啊。」



像你,至少也会有一个喜欢的女演员吧。在那个女演员本人面前,你有自信不会高兴得昏头转向吗?



吉门的讽刺至今仍然让胸口发痛。挂水为了避免目睹那两人的互动,悄悄地改变站立位置。



清远父子回去后,挂水不经意地看到多纪桌上放着一个黄色文件夹。好像是刚刚和吉门一起看的东西。



到底是在看什么、说什么呢?吉门那时候的柔和表情。



——擅自去看,不太好吧……



如果是私人物品,有必须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私人物品的管理规则。像那样随意放在桌上,不管任何人去看应该都不会有问题才对。



「啊,你要看吗?我想把它收起来了。」



背后传来的多纪声音,让他整个人跳起来。



「不是啦,那个……!我只是想说,这是不是刚刚你和吉门先生一起看的啦!」



被猛然这么一问,多余的话语也顿时完全脱口而出。不过,多纪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着。看到她恢复正常的笑容,挂水内心一角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



「对啊,吉门先生说想要看看。」



多纪说着啪啦啪啦地翻开文件——那是挂水看过的内容。



「这是『熊猫争取论』的提案书。因为,吉门先生说想看看清远先生任职县厅时期的相关文件资料。」



……我还真是丢人现眼啊。挂水反射性地捂住胸口,莫名其妙地吃醋的自己真是丢人现眼。



对于双亲已经离婚的吉门而言,清远在法律上早已不是父亲。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吉门如今仍对清远怀抱孺慕之情。若非如此,据说原本是跟着母亲的吉门,不可能会到清远那里投宿。



看着文件的吉门,那种柔和的表情,是因为正在追寻父亲的过往足迹呀。



「……对不起。」



多纪面露诧异。



「……什么对不起?」



「没有啦,虽然没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对不起。」



多纪神情更为诧异。



「就突然很想跟你说对不起。你就当成是这样吧。」



这样以拜托多纪后,多纪就笑着说:「挂水先生好怪喔!」



*



在某天开会时,清远从爱用的保罗·史密斯包包中,拿出A4纸张。



「这是希望今后能一起合作『休闲乐园计划』,接受绿色旅游概念的村子名称,在村名前加上这个头衔怎么样呢?当然,前提是必须尊重各地区意见就是了……」



纸张上以极粗的黑体字,用土佐方言写着那个名称。



「吾家村」



大家仔细端详那个名字,清远紧接着说明。



「因为企划主题是对于来访游客,提供如同故乡般的乡间环境,而所谓的『吾家』,当然是以游客的立场而言。」



希望本县村子能让游客感觉回到「自己的故乡村落」。那是个隐含此等强烈心愿的名称。



「高知县内的『吾家村』系列啊。真有意思耶。」



「高知的绿色旅游也能出现统一感咧。大家携手合作,说不定还可以营造出能做些什么的新气象呢。」



「这样不是也可以推出像是征服所有『吾家村』的企划吗?」



「这么一来,回流客说不定就会增加耶。」



面对大家热烈提出的坦率意见,清远很罕见地看来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