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也不禁振臂握拳。



反观纱绫华则露出一副异常抗拒的扭曲表情。



「纱绫华，别摆出这种脸。」



寝猫轻轻将手放在纱绫华头上。



「是……」



「委托内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成员工旅游吧。而且市一也是天心无明流的门徒，如果我参加敬神比赛算犯规，那就由市一参加。别看他那样，他的身手要解决五个或五十个地痞流氓绰绰有余。」



一也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那个，要我一次应付五十人，实在有点太勉强了……」



「咦？会勉强吗？为什么？」



寝猫诧异地看向一也，一也随即悄悄移开目光。



「没事……我会妥善处理。」



「那么，拜托你安排罗。」



一也轻轻叹口气，点头回应。



「好的，嗯，我会安排。」



3



政府将十月的假日集合起来，加上周末排出五天连假，让人民在秋天旅游活络经济。



十月第二个周三到周五是假日，因此肯定能凑成五天连假。相较于春天的黄金周连假，这五天连假就被称为「白银周」。



白银周前一天的周二下午，寝猫、一也、纱绫华与弥茂祢四人（一也与纱绫华早退）在东京车站的东北新干线月台集合。



寝猫身穿黑色牛仔裤、黑色T恤加黑色夹克，加上垂到身后的黑色长发与手提黑色旅行包，从上到下一片漆黑。要是腰间再佩上一把刀，或许大家会怕得不敢接近，不过很遗憾，她的武士证照吊扣中，所以今天的她没带刀。



反观一也则身穿制服，左腰佩刀。穿着武士培训高中的制服就允许带刀，为此，他去哪里都穿高中制服。



至于纱绫华，她身穿轻飘飘的淡色连身裙，戴着一顶宽檐帽，散发出良家千金的气息。



弥茂祢则是一如往常的女仆服。负责提纱绫华行李的弥茂祢拖了两个滚轮大行李箱，还背着一个背包，造型充满突兀感。



四人造型毫不搭调，一点整合性都没有。他们周围空出颇大的空间，肯定是因为其他旅客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一也已经预购指定席车票，因此四人不必提早排队，他们一走到上车处，车门就同时开启。四人由肩背运动背包的一也带头，进入东北新干线的车厢。



4



将一组两人座转过来成为相对的四人座之后，弥茂祢与一也把众人的行李放到置物架上。行李箱放在架上有点过大，但还是勉强塞进去了。接着寝猫（靠走道）与纱绫华（靠窗）、一也（靠走道）与弥茂祢（靠窗）依序入座。



从月台屋顶之间的缝隙，看得到上方秋高气爽的蓝天，是非常适合旅行的大晴天。依照一周气象预报，连假直到后半都会放晴，大约在最后一天才会变天。



天气好，寝猫心情也好，一也同样满心期待，希望这次旅行能成为美好的回忆。



（不过，只要有纱绫华大小姐就没办法安心）



纱绫华从刚才就一直黏在寝猫身旁聊天。与其说是交谈，不如说纱绫华从邻座采出上半身单方面搭话，寝猫简短附和，可自己却迟迟抓不到机会加入对话，有点不甘心。



发车铃声终于响起，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载着四人的东北新干线列车缓缓起步。



5



从东京车站出发的新干线，没多久就停靠上野车站。下一站是大宫，不过这段路途尽是连绵的房屋，窗外风景毫无乐趣可言。寝猫打开自己带来的小说阅读，这么一来纱绫华也不方便搭话，玩起手上的智慧型手机。一也同样不方便搭话，不得已只好跟着打开杂志。弥茂祢落座之后从未开口，四人就这样度过一小段宁静的时光。



这班新干线开往新青森，幽人在古川转搭陆羽东线。



八点五十分从东京发车的新干线，在十一点前抵达古川。



众人转搭的是十一点十二分从古川开往鸣子温泉的列车，中间的间隔时间正好够一行人转车。



四人坐在老旧的柴联车上，摇晃了约一小时，他们没坐到知名的鸣子温泉，而是在前方的偏僻车站下车。



虽然是连假前一天，但今大不是假日，而且这里是冷门温泉乡，因此寝猫原本以为不会有其他游客，不过，到站时却意外地大约有十名旅客下车。



穿越小小的车站，一来到聊胜于无的站前广场，就看见广场角落停着一辆小巴士。三个穿西装的男性聚集在巴士前面，一旦发现游客走出剪票口，就一起挺直背脊。



寝猫目送其他游客走向小巴士的背影，轻声说：「看来是那间旅馆的接驳车。」



「连假前的周二都有那么多游客，明天开始的连假肯定会有更多游客涌入。」



一也如此回应。



「是啊。所以接我们的车子……」



寝猫等四人环视广场，只剩下一辆闲着没事停在旁边的计程车，没看到委托人安排接送的车子。



「似乎还没来。没办法了，等一下吧。」



「猫姊姊，要帮您买个饮料吗？」



「那我要冰咖啡。啊，无糖的。」



「弥茂祢，我要温奶茶。」



「是，大小姐，遵命。」



「啊，弥茂祢小姐，我要……」



弥茂祢无视于讲到一半的一也，快步走向剪票口旁边的自动贩卖机。



一也脸色随即一赧。



「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我非得请屎虫前辈喝饮料不可？那里有公厕，想喝多少水尽管去呀？男生小便斗只要有人站在前面就会出水，简直是喝到饱。」



「我不喝那种水！」



一也满脸愤慨，从上衣口袋拿出零钱包。



「就算你要请客，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我自己买！」



「啊，是喔，请自便。」



一也气冲冲地瞪向纱绫华，却立刻移开视线，追着弥茂祢跑向自动贩卖机。此时，在巴士前面迎接乘客的三名男性，其中一人慢慢走到寝猫等人面前。



「嗨，欢迎来到驹金温泉。各位决定今晚住哪里了吗？」



这名男性用一副随口问问的态度询问寝猫。他看起来年约三十岁，西装外头披了一件印了饭店名称的棉外套。



「我们预定住汤星阁。」



「喔喔，是那里。预定住几晚？」



「大概三或四晚吧，还没决定。」



男性眼神一亮。



「这样啊？不过那间旅馆的风评不是很好耶。」



「风评不好？怎样不好？」



「虽然不能大肆张扬，不过听说半夜会出现一些怪东西。此外像是旅客的行李会不见，女用露天温泉有人偷窥等等。」



「……怪东西是指什么？」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有这种传闻。」



「行李不见……是被偷了吗？」



「不，没抓到窃贼，所以也不能断言被偷。总之也有人传闻是旅馆员工私吞……」



「露天温泉的偷窥也是？」



「不确定。虽然也有传闻是旅馆员工干的，但终归是传闻，我不知道实际状况。」



（传闻、传闻、传闻。始终坚称是传闻是吧？）



寝猫故做思索时，男性靠过来建议说：「如何？别住那种阴森的烂旅馆，来住我们饭店怎么样？我们这里很舒服唷？啊，请不用担心临时取消住宿会被罚款，这边会跟汤星阁说一声。」



「那是朋友介绍的旅馆，现在换地方住会害他没面子，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住汤星阁好了。」



「这样呀。」



男人没有继续招揽。



「若您改变心意，请随时吩咐。」



他语毕便将名片塞给寝猫，回到巴士旁边。默默聆听两人对话的纱绫华，等男人离开之后走向寝猫轻声询问：「猫姊姊，刚才那个人是恶整汤星阁的饭店手下……对吧？」



「看来没错。但他居然这么干脆就打退堂鼓。」



「因为这里终究是车站前面，手段不能太强硬……吗？」



「或许。」



停在不远处观望的一也与弥茂祢也回来了。



「刚才那个人深藏不露耶。」



一也说完，纱绫华投以诧异眼神。



「是吗？」



「嗯，实力很强。」



纱绫华交互看着寝猫与弥茂祢想要确认。



「是的，大小姐，他的举止无懈可击。」



弥茂祢点头说完，寝猫也回答「没错」，低头看向手上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



「望星阁饭店常务董事　一力刚也」。



寝猫歪过脑袋。



「嗯？市一，记得汤星阁的老板叫做……」



「啊，是的，叫做一力长永。」



「旅馆也分别叫做『汤星阁』与『望星阁』，该不会是家族内哄？」



弥茂祢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分家的后起之秀，事业发展到超越本家，和衰退的本家过节愈来愈深……这是乡下地方常见的状况。」



「所以猫姊姊，怎么办？」



「哎，哪能怎么办？只能住进汤星阁，听听委托人怎么说啊？」



「不过，接送的车子一直没来呢。」弥茂祢环顾四周。



一也开口：「猫师姊，要打电话问吗？」



「一也，你有没有跟对方讲我们的手机号码？」



「啊，有。」



「既然这样，要是车子没来，对方肯定会打电话通知。所以大概是出了什么事，那么在这里等也没用……」



寝猫一边说，一边环视广场。



「搭那个好了。」



寝猫指着计程车停靠站的唯一一辆计程车。



「市一，可以吧？」



一也迅速回想先前调查的数字。



「唔～～记得搭计程车到温泉旅馆大概要两千圆多一点，不要紧，预算没问题。」



「好，上车。」



四人前往停靠站，向司机告知目的地，将行李放进后车厢。纱绫华与弥茂祢的行李箱太大，占了很多空间，但还是硬塞进去了。一也坐进副驾驶座，后座从里到外依序是寝猫、纱绫华与弥茂檷。



「这个座位顺序有什么意义吗？没有啦，我能坐猫姊姊旁边就好，只是随口问问。」



寝猫听她说完，耸了耸肩。



「这是老习惯。如果护卫剑士共三人，大多是一人坐副驾驶座，另外两人坐在保护对象的两侧。」



「但我是猫姊姊的助手啊？」



「你虽然是助手，却也是重要的客户。」



「重要的……！」



纱绫华上半身转到侧边，抬头以水汪汪的双眼注视寝猫。



「猫姊姊……」



寝猫将靠过来的纱绫华推回去，让她面向前方。



「好，系上安全带喔。」



「唔～～」



「大小姐，要系安全带。」



左边的弥茂祢拉出安全带扣好，固定纱绫华的身体。



「很紧耶。」



「至少夜见坂大人勒得比您紧，所以请忍耐一下。」



确实，固定寝猫身体的安全带，有一大段都埋没在乳沟里。相较之下，固定纱绫华身体的安全带整条都「非常平直」。



「这……这是什么意思啦！」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那就别说！」



纱绫华伸出右手，手刀朝弥茂祢的额头劈下去。



「喝！」



但弥茂祢厉声一喝，如同空手夺白刀，用双手夹住纱绫华的手刀。



「啧！」



「大小姐，您还差得远呢。」



（这是在演哪出？）



寝猫一脸无奈看向两人。



「那个……各位客人，我可以开车了吗？」



司机也一脸无奈地看着后照镜。



纱绫华连忙收回右手。



弥茂祢若无其事清了清喉咙，微微低头致意。



「麻烦您了。」



她没有和往常一样让上半身倾斜四十五度，不过因为系着安全带，所以也在所难免。



「那么，出发了。」



司机熟练地踩踏离合器（这是老车，不是自排车），计程车随即迅速起步，将四人上半身压在椅背。



6



计程车很快就穿越市区，奔驰在树木丛生的山路。



左右转弯持续攀升的狭窄柏油路两侧，是逐渐泛红的茂密枝蚜。偶尔离开树林边界，就可以眺望层层相叠连绵到远方的山群。红黄绿相间的地表与头顶清澈蓝天的对比颇为壮观。传入耳中的只有车子的引擎声，以及不知道来自何方的鸟叫声。



纱绫华转向右侧，眺望窗外的辽阔景色。



「猫姊姊，景色好漂亮呢。」



不晓得她是真的在享受景色，还是想依偎在寝猫身上。



「是啊，偶尔这样也不错。」



寝猫回应之后，突然从司机身后询问：「话说司机先生，我们要去的汤星阁和望星阁有什么关系啊？」



「啊啊，关于这个……」



司机像是等待已久般回答。



计程车司机基本上都喜欢聊天，而且因为载过五花八门的乘客，所以精通在地情报，寝猫应该是基于这个目的才出声询问。



「驹金温泉原本只有汤星阁，也就是所谓的秘汤。不过附近的驹金川盖了一座水坝，道路全面翻新，开始有人来到水坝湖、水坝与深处的溪谷观光，住温泉旅馆的客人也增加，上一代的弟弟见状、主张扩建旅馆，相对的……啊，旅馆当时是两兄弟经营的。弟弟主张积极扩展事业，哥哥却说这样会失去汤星阁的优点而反对。在这个时候，这里盖了另一间旅馆，生意还不错，弟弟气得拿这件事继续找哥哥吵架，但哥哥坚持不同意。后来弟弟说：『算了，那我自己盖新的旅馆！』独立盖了望星阁。」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四人相视点头。



「后来就一直亘抢生意？」



「哎，是啊。就算游客增加，可终究是在这种乡下地方的温泉区，会来的客人毕竟有限，旅馆增加之后自然会抢到生意。」



「望星阁的人刚才在车站前面拉生意，听起来是很大的饭店？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不，是现任老板增建的。现在是第二代的两兄弟经营。唔～～记得社长是哥哥禄也，常务董事是刚也。」



寝猫回忆刚才在车站搭话的男性。



（车站那个人是常务董事刚也，所以是弟弟）



「两兄弟继承旅馆之后试着扩大经营，积极收团体客人，也增建客房与宴会厅，导致竞争更加激烈。不过汤星阁一直以来就是做个人游客的生意，又没在打广告，所以最近望星阁气势如虹。」



「原来如此。可是最近旅行团减少，望星阁也很辛苦吧？」



寝猫继续询问，司机点头回应「没错」，压低音量继续说：「总之虽然只是传闻，不过有人说望星阁表面上看起来鸿图大展，实际上却是火烧眉毛……增建投资的钱是以亿为单位，因此成本回收得很辛苦。」



寝猫上半身前倾，同样压低音量，朝着司机的后脑杓询问：「所以才开始找汤星阁的麻烦？」



寝猫的言行很做作，但司机没起疑，回答她说：「该说找麻烦吗？好像是要求土地租金降价，因为没降价就杠上了。」



「土地租金？」



「望星阁的饭店盖在汤星阁的土地上，换句话说是独立的时候租用土地，然后望星阁最近说土地租金太贵……两边原本就水火不容，听说因为这件事闹得更不愉快。两家的现任老板明明是堂兄弟，真是伤脑筋呢。」



（原来如此，调查情报果然要找当地人）



寝猫是护卫剑士，和案发才能出动的警察不同，是为了避免案件发生而行动，所以很少进行侦讯。虽然这么说，为了防范暗杀于未然，她经常找相关人士问话，也会为了帮案件善后而侦讯他人。



寝猫虽然还是学生，不过从平常就在锻链问话技巧，向乡下的好心计程车司机打听内幕并非难事。



（大致知道汤星阁与望星阁的关系与现状了，再来就等抵达目的地之后，向当事人询问详情……）



此时，状况发生。



7



「那是什么！？」



司机惊呼之后紧急煞车。



锁死的轮胎发出摩擦声（乡下的老旧计程车没有ABS这种高级配备），四人身体猛然往前倾，但随即被安全带勒住，上半身顺着反作用力倒在椅背上。



寝猫反射性地解开安全带，右手移到身体前方要握住刀柄（她坐车时总是将刀放在双腿中间），却只扑了个空。



（对喔，我不是在执行警护任务）



她苦笑着停止动作。



（植入身体的习性没这么好改呢）



寝猫止住笑，从司机身后询问：「怎么了？」



「那里！那边出车祸了！」



寝猫上半身往左前方倾斜，想确认前面的状况。驾驶座头枕妨碍她的视线。这一瞬间，一也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冲了出去。坐在副驾驶座的他能最快掌握前方状况。



寝猫轻声咂嘴，同样解锁打开车门。



「你们留在车上。」



寝猫在车外吩咐之后，弥茂祢以正经表情回应：「是，夜见坂大人。」



「猫姊姊，请小心！」



寝猫挥手示意没问题，跟着先跑的一也离开。



前方不远处的转角确实出了车祸。这里是上坡车辆左转、下坡车辆右转的位置，道路外侧是一小块空地。



一辆车撞进了大约可以停两、三辆车的这块弹丸之地。



推测约七至八人座的这辆厢型车，正面撞上空地外侧的树木之后停止。引擎盖陷入树干变形压扁，看来车速很快。前挡风玻璃与车窗玻璃都出现蛛网状的裂痕，乍看不晓得车内状况。



「猫师姊，这是……」



一也指着车身侧边的文字。是以黑色涂料写成的。



「温泉旅馆汤星阁」



换句话说，汤星阁的接驳车在开往车站接寝猫等人的途中，出了车祸。



（不对，不晓得是单纯的车祸亦或是人为案件，首先……）



「确认手机打不打得通，打得通就打给消防队跟警察局。」



寝猫吩咐一也之后走向事故车，朝驾驶座车门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