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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ude 03(1 / 2)



*



由香里打工完后回到公寓,看了看信箱,发现有个牛皮纸信封混在广告单和缴费通知单里。



寄件人是某个电视节目的制作单位。前几天她去参加黄金时段连续剧的配角试镜。



八成没录取吧……由香里镇定心绪,抱着彻底死心的念头撕开封口。信封里装了一张三折的A4纸。



只有收件人姓名「大野由香里」是手写,敬称以下的本文都是用印刷的。这次十分遗憾——是由香里不愿熟悉,却再熟悉不过的未录取通知书。



她已经抱着彻底死心的念头拆封,却还是忍不住感到沮丧,令她十分懊恼。可恶,我的心理建设做得不够周全。



她早已习惯落选,但每次落选,胸口总像开了个洞一样,屡试不爽。



「樱花又谢啦!」(注4:「樱花谢了」在日文中多用于影射失败或落榜。)



难得正值樱花季,怎么不开一朵让我瞧瞧啊?——由香里走向位于一楼尽头的套房,半途猛然醒悟过来,忍不住苦笑。



——就算开了,也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角色啊!



她再度体认到自己是在多么下层的地方挣扎,胸口的洞劈啪一声,变得更大了。



套房的门锁是便宜货,小偷如果有心撬开,大概用不了一分钟。由香里打开门,走进玄关,伸手打开玄关的电灯。这种时候迎接自己的是一片漆黑的套房,更教人低落。



有了玄关的光线,她又到屋内各处去把剩下的灯全打开。说归说,也只剩三张榻榻米大的厨房和六张榻榻米大的和室而已。



她在变亮的套房中将未录取通知书撕个破烂,丢进垃圾桶里,这才稍微泄了口怨气。



换上穿垮了的家居服,由香里在厨房里物色晚餐材料。



「还有冷饭……配豆腐好了,撒些关头鲔鱼和葱花。」



鲔鱼罐头是由香里特地买来存放的,开罐头对她而言是种小小的奢侈。说来可悲,她是个无名演员,生活相当穷困。



但沮丧的时候不奢侈一下,教她怎么振作起来?



她在豆腐上撒了沥完油的罐头鲔鱼和葱花,淋上酱油,就成了一道菜。



「再来是味噌汤和蔬菜。」



虽然身处下层,由香里毕竟是个演员,再穷也得留意饮食均衡。由香里只要饮食不正常,立刻会反应在肤质上,只要一便秘,脸上马上长痘子。她登录的演艺中介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通知她试镜,她必须让脸蛋保持在最佳状态。



试镜当天脸上长痘子的人不配当演员——她随时维持着这股气概。



「味噌汤加马铃薯和洋葱……蔬菜就拌个醋好了。」



她先用水煮熟味噌汤汤料,又趁着这段时间把白萝卜和红萝卜切成丝,加盐搓揉,等到变软了,再拌点醋和砂糖,最后把味噌放进煮沸的锅中搅散。汤和蔬菜她都多煮了一些,预备留到明天吃。



她将仅花二十分钟便做好的晚餐放到桌上,打开电视,增添一点热闹气氛。



「明天得把剩下的鲔鱼罐头用完……加点马铃薯和葱花炒一炒好了。」



她一面喃喃说道,一面胡乱转台。这种时候得避开连续剧,免得自己不看主角,尽盯着配角看,羡慕那小小的工作,再度陷入无敌沼泽。



资讯节目正在播放健康特辑,由香里便把频道固定下来。节目提供的资讯派不派得上用场不得而知,但这种播放不重要资讯的节目最适合用来增添热闹气氛。



特辑的主题是肥胖和代谢症候群,之后看来会提供减肥资讯。摄影棚中的艺人接受体脂肪测量,个个哇哇乱叫。



一个略胖的艺人自暴自弃地抗议:「胖有什么不好啊!」主持人便顺势接话:「那么现在就来看看肥胖的恐怖。」



「这是发生在某个三十几岁男性身上的真实案例。」



随着这道声音,电视上开始播放模拟影片。



「咦!」



尖叫声——不是电视中发出来的,而是由香里。



只见一个身穿西装的肥胖男性悠悠哉哉地走在闲静的住宅区,那人怎么看都是秦泉寺。



由香里拿着筷子的手完全停了下来,眼睛直盯着电视瞧。秦泉寺回到家门前,美丽的太太开门迎接他。这个美女应该也是个无名演员。



晚餐他吃了三大碗白饭,不吃沙拉和清炖料理,尽吃些又油又腻的配菜,饭后又边吃零食边喝啤酒。秦泉寺演起肥胖男性入木三分,直教人发笑。



太太担心他吃太多,邀他一起运动,但他只是说:「不要紧、不要紧。」充耳不闻。



某一天,悲剧发生了!——随着这道旁白,正在跑业务的秦泉寺出现了异状。他忽然在大街上昏倒。只见他脸部一阵抽搐之后,便昏迷不醒。不是做朋友的私心偏袒,秦泉寺演技真的相当逼真。



救护车的警笛声逐渐接近,画面转暗。醒来时,秦泉寺已经住进医院。在旁白的说明之下,才知道是肥胖引起了脑溢血,并留下了麻痹后遗症。



影片足足有五分钟长,秦泉寺从头登场到尾。



由香里只喝完变冷的味噌汤,其他菜肴都没动。她把碗盘收到厨房,封上保鲜膜。



她发现自己一直默不吭声。连自言自语都说不出来,显示症状相当严重。她已经有一脚踩进了无底沼泽之中!



「不行!」



由香里自行发出救难宣言。再继续独处下去,铁定会遇难。



她拿起手机,翻阅通讯录。这种时候被她拖下水的几乎都是同一个人。



她在T行的最后停了下来——小宫山了太。他是这种时候最方便谈心的人。



由香里播出电话,铃声响了三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一如平时的开朗声音让由香里松了口气。



「由香里,你也看到啦?秦拍的短片。」



小宫山似乎也在看同一个节目,以为由香里是打电话来和他分享感想。



「镜头很多耶!他演得那么逼真,是制作单位要求的吗?」



小宫山抱着闲聊的轻松心态说话,但他发觉由香里一直没吭声,便问道:「咦?喂喂喂?」



「你没看吗?之前秦不是有提过吗?他去参加胖子角色的试镜,结果入选了。他还传简讯来通知我们是哪一天播出耶!」



这么一提,由香里好像也有收到简讯。



小宫山收到团员的这类通知,一定会准时打开电视收看。由香里则是视个人状态而定,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假装忘记,不去收看。



「……我看了。」



由香里低声说道,小宫山在电话彼端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



「要出来见个面吗?」



「我没钱去外面喝酒。」



由香里不快地回答后,「那我去你家找你。」小宫山说完便一派轻松地挂断电话。



他大概一小时内就会赶来,至少先换件衣服,做几道下酒菜等他把。由香里选了件比较好看的家居服换上,那是有客人来时才穿的。



套房没有门铃这等高档货,所有访客登门时都是敲门。



叩叩叩!三次轻敲是小宫山特有的节奏。



「由~香~里,一起玩吧~」



这道搞笑的歌声更让由香里确定是他本人。



她打开门,只见小宫山用着依然不变的帅气脸蛋微微一笑,将手上的便利超商塑胶袋提起来给她看。里头是发泡酒、碳酸烧酒等便宜酒类及零嘴。



「我随便买了一些过来。」



「多少钱?」



由香里打算出一半,但小宫山一面进屋,一面回答:「不用啦!」



「我这个月手头挺宽裕的。」



然后他动了动鼻子说:



「再说,每次来你家,你都会端下酒菜出来招待我啊!」



「只是用现成材料凑合着做的。」



明天的菜单——鲔鱼罐头料理提前在今天上桌了。由香里把蔬菜拌醋也端出来,另外还把可以生吃的蔬菜切成棒状,做了道沙拉棒。



「凑合着做就能做出这么多菜色的女生,我很欣赏。」



说着,小宫山坐下来,抓起一根小黄瓜沙拉棒,沾上调味酱。



「这个很好吃耶!是什么酱?」



「味噌、美乃滋和七味粉,还有一点酱油。」



「由香里,你的厨艺真棒!」



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大情圣。听了小宫山滔滔不绝的赞美词,由香里内心啼笑皆非。小宫山顶着那张帅脸到处说这种话,不知曾引起多少女人误会。之余由香里呢?她从以前就看过一堆女人为了小宫山争风吃醋,早就学聪明了。



由香里喝干了小宫山买来的酒,立刻开始吐苦水。



「秦真好,工作那么多。」



旗子剧团中,最常接到电视节目工作的就是秦。



「他长得肥,用途比较广泛嘛!」



虽然团员老说秦泉寺肥,其实他不过是长得壮了一点。不光是胖子角色,想让配角的外貌多样化一点时,也会用他。他登录的演艺中介公司要找胖子角色或比较有特色的角色时,都会优先联络他。



「听说他曾靠中介公司介绍的工作,一个月赚了近二十万耶!」



中介公司介绍的工作酬劳有多有少,但顶多也只有两、三万。假设公司抽了三成,要达月入二十万,得接大量工作,整个月的行程大概都被占满了。



「我连十万都没达到过。落选的试镜费也不是笔小数目。」



试镜费每次三千元起跳。有些制作单位为了征收试镜费来补充制作费,书面初审故意让一堆人通过,但复试却早已内定好人选。



「像今天又落选了,白花了一笔试镜费。」



由香里忿忿不平地说出自己沮丧的理由,小宫山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他并没回话,只是抓起罐头鲔鱼炒马铃薯放进嘴里,轻声说道:「这个好吃。」



「和秦比起来,明明是我比较认真当演员耶!」



为了做自己喜欢的事,穷也没办法——就算以后不能以舞台剧为中心生活,只要能定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表演就好。以前,要向司商借三百万时,秦泉寺曾在团员面前如此说过。



「我从没有过这种因为当演员所以穷也没办法的妥协念头,但老天爷却一直偏袒秦。」



「别这么说嘛!」



小宫山苦笑道:



「秦平常嘴就很贱啊!或许他是比你消极一点,但如果可以继续当演员,他还是会继续当的。不然怎么会参加一堆试镜,一个月赚到近二十万?」



小宫山又抓了一把下酒菜。



「这个真的很好吃耶!」



小宫山想讨由香里欢心的居心昭然若揭,令由香里有点不快,但被称赞的感觉毕竟不坏。她也觉得自己调味调得恰到好处。



「有特征的人就是比较占优势。我是不是该增肥啊?」



「你开始自暴自弃啦?」小宫山又露出苦笑。



「你不错了啦!五官满有特色的,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像我才是最没用的类型,这种水准的长相满街都是。」



小宫山在旗子剧团里是卖脸小生,但参加试镜就占不到便宜了。以帅丑二分来评判,他的确是属于帅的那一类,但是不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就这一点而言,同属帅哥的茅原因为长相比较独特,反而能够酝酿出各种不同的氛围。



「没特色的八十分」——这个自虐式的搞笑说词,就是小宫山本人在前几天聚餐时说出的自我评价。由于太过贴切,引人同情,周围的人都笑不出来。只有茅原一个人拍手赞叹:「一针见血!」被黑川戳了一下,但他丝毫不以为意,立刻输入手机里。



「我常在想,要是我有茅原的脸就好了呢~」



「他根本没好好运用他的脸。」



「谁教茅原一向我行我素呢?」



茅原虽然也有登录演艺中介公司,但他的本业是网页设计师,经济上较为宽裕,所以挑选试镜时相当随兴。换作一般人,必定朝着有希望获选的角色全力进攻,但是茅原只报考自己有兴趣的角色,所以鲜少参加试镜。他那张独特的脸孔根本无用武之地。



「我把舞台剧当兴趣,全力发展。」这是茅原的一贯说词。就现阶段而言,旗子剧团是最符合茅原兴趣的剧团,所以他才留下来。



「可是,中介公司也比较喜欢把工作交给有热枕的演员啊!尤其像咱们这种无名演员登录的小公司,最好能让中介记住咱们。像茅原那种态度,要不了多久就被公司忘掉啦!」



「就算被忘掉,他应该也无所谓吧!他好像比较喜欢去其他剧团客串演出。」



「像茅原那样我行我素,生活应该过得很充实吧!」



「哦?」小宫山抓到把柄了。



「你对秦那么严格,却能容忍茅原的我行我素?」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靠演戏吃饭,很干脆啊!我讨厌的是把演戏当贫穷藉口的人。」说到这儿,由香里又忽然想起来般,补了一句:



「不过秦说那些话只是在赌气,我可以原谅他。」



再怎么说,秦泉寺还是比由香里更能靠演戏「吃饭」。外貌有利固然是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秦泉寺的热枕。



「小宫山,你最近怎么样?有参加试镜的计划吗?」



由香里话锋一转,带到小宫山身上。小宫山含糊其辞:「最近没有。」看来不怎么顺利。



「旗子剧团马上就要开始排练了,这阵子我应该会专心排练吧!」



七月公演是在黄金周(注5:黄金周是日本在4月至5月间由数个节日组成的连续假期。)结束后开始排练。巧这回不待周围催促,早在四月初就已经完成剧本初稿,马力似乎特别充足。



「是啊,快开始忙了。」



上演《垃圾堆宝藏》时,是由没分配到角色的小宫山和由香里担任司的助手,从事制作人及幕后工作。但从上次公演开始,制作人的工作便由所有团员一起分担。



团员减半的旗子剧团本来就用不着精简卡司,采用分担制,就不必为了腾出幕后工作人员而调整角色,因此所有团员都乐于接受。有角色演最好,可说是演员的本能。



「小宫山,你这次分担什么工作?」



「导演助理和舞台助理。」



「那要过一阵子才会开始忙罗。」



小宫山的工作是担任外包人员和剧团的居间联络人,要到开始排练之后才会真正变忙。



由香里分担的工作是寄发传单及票券管理。她也一样,要等到门票开卖之前才会变忙。传单必须在黄金周前开始寄发,负责印刷物的茅原正在制作中。



现在这个时期比较忙碌的除了茅原以外,就是负责宣传和预订排练场的人。宣传是由黑川和牧子负责,排练场则由石丸和秦泉寺四处张罗。



在上次公演之前,宣传用的公关稿都是司抽空制作的,但这次是在司的指导之下由宣传组负责制作。



「黑川说他买了套西装。」



「咦?为什么?」



「他说为了宣传去拜会别人时可以穿。他原来的那件太久没穿,拿出来一看,发现被虫蛀得都是洞。」



「他还真有干劲耶!又不是已经有约了。」



当初提议要分担制作人工作的也是黑川。就算两年后旗子剧团没解散,我们自己不能好好经营也是枉然——这个主张很有说服力。



既然起头的是我,我就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这样的态度极符合黑川的热血男儿本色。



帮司管账的秦泉寺也突然对预算吹毛求疵起来,两个元老大力推动制作人分担制。



「工作变多,负担是有点重,但为了继续演戏,也只能看着办。等我开始忙了,也会减少试镜的。」



「我有点意外耶!」小宫山歪了歪头。



「我还以为你会以私事为优先,把这些工作摆一旁。」



小宫山手边有三、四个空罐。他酒喝越多,说话就越直接。



「真没礼貌。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喜欢旗子剧团的。再说,现在的分担制是为了训练咱们自行经营吧?」



开心就好,亏损也无妨——由香里本来就不喜欢以前的这种体制。



「这是为了有效管理金钱而做的事,我可以接受。」



「没想到由香里的心理层面比较接近铁血宰相呢。」



她的确和善于理财的人比较合得来。



聊着聊着,试镜落选的痛苦渐渐缓和了。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糟了,最后一班电车都开走了。」



小宫山慌慌张张地起身。



「没关系,留下来过夜就好啦!」



其他团员也常挤在这间套房里一起过夜。



「不,不用了。搭计程车花不了多少钱。」



说着,小宫山立刻披上外套。



「就算你留下来过夜,我也不会非礼你啦!」



由香里开了个玩笑,小宫山避重就轻地带过:「我明天得早起。」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在影像编辑公司当约聘人员。时间不规律,但是薪水蛮高的。」



「哦?学以致用耶!」



小宫山是艺术大学影像科毕业的。



「没那么厉害啦!很多都是A片的后制。」



「是喔?工作时会不会看着看着就兴奋起来啊?」



「完全不会。结合部位我已经看腻了。」



小宫山边打屁股边走向玄关。「这么一提……」他一面穿鞋,一面转向由香里。



「由香里,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很注重健康管理。零食都是我一个人在吃。」



小宫山指的是他买来的零嘴。避免油腻食品,尽挑干货类吃,是由香里下意识的习性。



「我常常在想,这些地方我真的该好好向你学习。」



「……多谢夸奖。」



小宫山顺道留下这句赞美之后,便回去了。



这种时候,小宫山总会像突然想起似的,留下几句令人开心的赞美以后再回去。我现在心情很糟,你不着痕迹地安慰我几句——他总是能满足由香里这种任性的要求。



所以每当心情低落时,由香里便会找他。但他即使缺钱,赶不上末班电车时还是会搭计程车回家,绝不留宿由香里家。其他团员打算挤一挤过一夜的时候,也只有小宫山一个人坚持回家。



小宫山从以前就常因为给女人多余的期待而惹上麻烦,或许他是怕在剧团里也引起这类风波,所以格外小心。



不过——



「不要把我跟那些自作多情又纠缠不休的女人混为一谈行不行啊?」



一想到小宫山居然这么不信任她,由香里便忍不住板起脸孔。



「你以为每个人都会爱上你啊?少臭美了。」



多亏了小宫山的安慰,由香里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但她却把这份恩情抛在脑后,一面收拾桌子,一面咒骂。



*



由香里原本打算在旗子剧团开始准备公演之后就减少试镜,但是却出现了一个她不愿错过的试镜机会。



那是一出以旅馆的年轻老板娘为主角的午间连续剧,试镜角色是配角女将,几乎每集都有镜头,在配角中算是主要角色,也有名字。



而且是说关西腔的角色。



「这个试镜的条件是希望找个讲关西腔不需要发音指导的人。大野小姐的年龄和体格也符合要求……」



听了中介打来的电话,由香里就像扑羊的饿虎一样,立刻回答:「我要参加!」平时她为了矫正关西腔,特意接受标准语(注6:以东京等首都圈盛行的「关东腔」为基础,逐渐演变成全国共通的语言,称为「标准语」。)发音训练。一旦平时矫正的东西能够成为武器,她当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更何况拍片行程和旗子剧团的排练并不冲突,她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还有谁要参加试镜?」



听了由香里的问题,中介回答:「还有松本优依小姐。」



唔?由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她听牧子说过,这个分裂风波时离去的前团员,正是前些日子大闹留言板的凶手。



你和她是同一间中介公司的吧?说不定她也会找你麻烦,所以我先跟你说一声——牧子并没把优依的事告诉其他团员。



「我记得松本小姐不是关西人。」



「她说她有说关西腔的朋友,所以多少会说一点……」



她所谓的关西腔朋友该不会是指我吧?由香里险些苦笑出声。



她们认识很久了,对彼此的人际关系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优依周围说关西腔的人应该只有由香里一个。



把旗子剧团的留言板闹得天翻地覆,居然还敢自称是我的朋友——由香里啼笑皆非。优依应该也知道由香里不会放过这个试镜机会吧?



要是在试镜会场碰面,不知道她会有什么表情?由香里反而觉得兴味盎然。



试镜回程是位于东京都内的摄影棚,越有八十人参加。这个角色虽然是配角,但条件很好,由香里原本以为会有更多人参加,但看来是「不须指导关西腔发音」的这项条件在书面审查阶段筛掉了不少人。



一进入休息室,品评的视线便从四面八方飞来。



虽然已经筛掉不少报名者,不过毕竟是八十人争一个角色,气氛自然紧绷了。



由香里无视侦查敌情的视线,占据了一个铁柜,换上指定的运动服。这是关键时刻专用的决胜运动服,由香里穿红色最亮眼,所以试镜时都穿红色运动服。



她穿这套衣服去排练时,巧曾说:「好像战队英雄喔!」巧看起来不像在取笑由香里,似乎是在称赞她,但这种话根本不适合用来赞美女人。牧子为什么会看上那种人啊?由香里如此嘀咕着,小宫山则在一旁打圆场:「战队英雄也很好啊!」



「战队剧都是穿红色的当主角耶!」——原来如此,说得好。



由香里这才回想起来,她是从那时候开始穿红色运动服参加试镜的。



换完衣服,休息室的们开了。又有参加者到来,这回由香里也带着品评的眼神回过头去。



一看见彼此的脸,双方的视线立刻短兵相接——是优依。



两人都是各怀鬼胎的表情。



由香里不想在审查前坏了心情,便立刻撇开视线,但优依却故意走到由香里身旁的铁柜来。



大概是不想让由香里认为她怕了吧?她还是没变,尽在这种无聊的地方讲究自尊心。



我才不怕你呢!优依显然是赌气,但对于被迫陪她赌气的由香里而言,确实无妄之灾。由香里希望在最佳状态之下参加试镜。



这家伙在这方面也是一点专业意识都没有——由香里实在受够优依了。由香里也还是无法靠演戏维生,但正因为如此,更须保持专业意识,否则便成了扮家家酒。



「前一阵子我去看了牧子客串演出的舞台剧。」



优依一面换衣服,一面自顾自地对由香里说话。



「牧子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意思?」



「我越看越觉得她可怜耶!」



这家伙说什么鬼话啊——由香里扬起下巴,摆出迎战架式。



「因为啊……」优依露出了挑衅意味十足的冷笑。



「羽田千岁和石丸也来看戏,跑去和她打招呼,我看他们处得挺好的。不过牧子不是很喜欢巧吗?」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由香里瞪着优依,但优依不为所动。



「巧那么迷恋羽田千岁,连旗子剧团都改成羽田千岁制了,牧子却还巴着不放,真可悲。要是她和羽田千岁对立,就会被赶出剧团,所以才只好和自己的情敌虚情假意不是吗?要是我,才不会恋恋不舍地倒追一个没希望的男人呢~」



——我不许……



由香里揪住滔滔不绝的优依的领子,优依倒抽了一口气。



——我不许你侮辱牧子!



逼迫巧在千岁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没被选上就负气出走的人。



打一开始就夹着尾巴逃走,不敢和千岁对抗的人。



我绝不许这种人侮辱牧子,侮辱昂然抬首、立誓要让千岁迷恋自己更胜于巧的牧子。



牧子做了一个演员最正当的挑战——别用你那轻薄的舌头评论她。



「……干嘛?你想在休息室里和我吵架?」



优依的脸孔抽搐着,小声骂道。由香里放开她。



「——这里有根线头。」



由香里用指尖拂去了她硬从优依衣襟上抓下来的小灰尘。优依的脸颊犹如煮过一般,变得一片通红。



「什么线头啊!关西人就是这么没水准,我才讨厌!」



「是吗?」由香里嗤之以鼻。



「你今天不就是来参加关西腔角色的试镜吗?」



优依一时语塞。由香里不理会她,锁上铁柜,走出休息室,寻找可以暖身用的地方。



她没那么好心,会特地声明「我绝不会输给你」,让对手心生戒备。



由香里发现有些参加者正在训练室里做柔软操,她也加入其中,仔仔细细地做起伸展操。



参加者根据考试号码顺序分成五组。或许是因为经由同一家公司报名之故,由香里和优依同组,号码也是邻接的。



希望不要因此遭殃。由香里横眼瞥着试镜开始后依然臭着一张脸的优依。说不定有评审在偷偷观察着等待时的参加者,优依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摆出这种「管他那么多」的态度,真不知道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一开始是舞蹈审查,大概是为了考核肢体动作,题目DVD早已事先发给参加者。这是常有的审查,每个人都中规中矩地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关西腔审查。



两人一组,即兴演出。「我们会事先给每个人一支手机,请演出用关西腔讲电话的场景。」听完这段说明之后,由香里在内心咂了下嘴——果然遭殃了。



依据号码分组,由香里和优依正好搭档。



练习时间为二十分钟,各组参加者连忙开始讨论。



「你在不爽什么啊?都分到同一组了,还能怎么样?」



由香里试着激励优依,但完全没效果,只好自行设计即兴短剧内容。为了带动没干劲的优依,角色不能设计得太过偏离现实。



由香里设计的剧本是:她们两个都是上班族,由香里打电话通知优依要开高中同学会。她们在电话中聊起高中的时候喜欢哪个人,挂断电话之后,再异口同声地说「原来她喜欢那个人喔……真没眼光!」做为收尾。时间限制为五分钟。



「我会起话头,你顺着接下去就行了。『那就当天见啦!』是结束的暗号,挂断电话以后,别忘了说最后的台词。」



优依依然爱理不理,但她们还是对过了一次词。



第一组开始表演了。情境以闲聊居多,忽然和陌生人搭档,练习时间又少,所以许多组都只是说话,并没用任何特别的方式收尾。



不少参加者的关西腔是从电视上的搞笑艺人学来的,也有人抬注重腔调,说起来反而显得做作。关西腔说得自然的参加者大概只有一半。



好,机会来了!由香里一面等待,一面摩拳擦掌。



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是,想要抓住机会,也得要同组的搭档别扯她后腿才行。



顺序轮到了由香里和优依,她们走到评审面前,报上考试号码和姓名,向评审问好。优依依旧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由香里虽然气恼,还是站到了定位。



她们两个都是设定为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所以由香里盘腿坐在地板上。她在房里讲电话时常采取这个姿势。优依则是懒散地坐在试镜单位提供的椅子上。



拨电话的是由香里。她按了按小道具的手机,放到耳边,接着优依也将手机放到耳边。优依连按下通话键的动作都没做,演技粗糙至极,令由香里暗自气恼。不过,优依出的错应该不会反映到由香里的分数上。



「喂,优依?我是由香里。」



哇!好久没联络了!怎么啦?——优依该这么回答才对。



「……哦,什么事?」



冷淡的答复用的根本不是关西腔。试镜条件是使用关西腔交谈,她这么做等于是放弃考试,评审也不约而同地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家伙!由香里怒火中烧——居然给我临时来这招!



这场试镜,由香里显然比优依有利。条件首重关西腔,优依的关西腔不过是听由香里说话时学来的,哪能和由香里抗衡?



所以优依一和由香里搭档,便全力扯她后腿。



就算这样,也不该在正式上场时打乱套好的戏啊!——这家伙不配称为演员。即使只是短短五分钟的审查,即使明知对自己不利,故意破坏戏剧不是一个演员做得出来的事。



由香里险些怒视优依,但又及时垂下视线。此时,穿着红色运动裤的膝盖映入眼帘。



——战队剧都是穿红色的当主角。她的脑海闪过了自己的幸运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要打倒坏蛋当主角!



由香里由盘腿改成单膝竖起的坐姿,靠着变换坐姿避免冷场。



「……我打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嘛?我是来通知你要开高中同学会。」



「我讨厌关西腔,光听到就火大。」



优依为了妨碍由香里演戏,不顾一切地乱回话。



「你突然讲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啊?想和我吵架是吧?」



由香里用丹田怒吼,优依一震,转过头来看她。剧情是互通电话,她转头看向通话方,演技便已经输给由香里了。



「你以为我爱打电话给你啊?大家都不想和你联络,我只好接下这个工作!大家都说不用邀你来,但是老师很记挂你,没办法!」



优依嘴巴一张一合,结结巴巴,大概是没想到会受到迎头反击,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很好,你就继续发呆吧!



「你从以前就这样,从东京转学过来,老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家有多高尚我是不知道,但你那种瞧不起咱们这些乡下孩子的态度真的很惹人厌。哪有人都搬到关西来了,还说什么『关西腔很低俗,超讨厌的~』?」



「那、那是因为……」



不知是不是受由香里的演技影响,优依总算说了句勉强算得上对白的对白。



「因为?因为什么?你说啊!」



由香里不着痕迹地丢了条救生索给优依,但优依似乎想不出话来接,只是一直不断重复着:「因为……」



「——是啊!」由香里降低声调。



「你爸爸派系斗争输了,被贬职到关西来,妈妈也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你想瞒着别人,但邻居早就知道了。你那么惹人厌,班上还没人欺负你,就是因为大家都同情你。」



派系斗争这个一语双关的关键字似乎发挥了效用,只见优依的眼睛整个吊了起来。



「——闭嘴!不要在那边胡说八道!」



好,上钩了!——一鼓作气进攻!



「可是!」



由香里大声压过大呼小叫的优依。



「虽然大家都很讨厌你,但老师是真的关心你,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本来这时候该停顿一下比较好,但由香里怕留时间给优依,她又会破坏掉整段戏,便紧接着说下去。



「老师真的非常记挂你。我知道你很讨厌咱们,咱们也很讨厌你,但是你能不能为了老师露一下脸?」



现在无论优依如何乱搞,由香里都救得回来——来吧!



看看你最后要出哪一招?



优依用力合上手机,愤怒地走出试镜室。



由香里没回头去看优依,只是仔细聆听着手机。接着,她缓缓地将手机移开耳边,垂下眼睛望着液晶荧幕。



「——果然不行啊……」



她按下通话键,合上手机——戏就演到这里。她站起来,向评审行了一礼。



搭档没遵守审查条件,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但由香里成功度过这一关,没把戏搞砸,让她全身上下充满了成就感。



回到休息室时,优依使用的铁柜已经清空了。看来她为了避免和由香里冲突,立刻回去了。



「别瞧不起旗子剧团。」



由香里扯动单边的脸颊笑了一笑,也收拾物品回去了。



*



试镜结果不是邮寄通知,而是通过中介公司告知。



「——合格?真的?」



在讲电话期间,由香里共捏了自己的身体五次。



「我不知道松本小姐为什么摆出那种态度……不过,搭档明显放弃试镜,你却不屈不饶,继续演完戏,这一点获得制作人很高的评价。」



这就是典型的因祸得福吧!



「还有,演出吵架的场景应该也有加分。」



征求的角色属于和主角老板娘对立的一派,常和菜鸟老板娘发生冲突。



虽然也有其他参加者演出吵架场景,但由香里和优依现实的确不合,吵起来有股不期而然的魄力。



说来近乎作弊,但赢了就是赢了。



优依,如果现在你人在我眼前,要我亲你都行——由香里擅自地送上了感谢。



不过,除了录取以外,还有个意外的赠品,就是该角色的戏份比之前听说的还要多。这是因为制作人欣赏由香里,特意加戏之故。



她的心情自然是万万岁,但同时也闪过了一丝心虚。想当然耳,是因为想到不知能不能兼顾旗子剧团的公演。



虽然担心会影响排练,但她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答复只有一种选择,就是「请多多指教」——即使必须放弃旗子剧团的公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