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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Onigiri暗杀者(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LzNO_Hentai



「你要活得自由自在。难得生来这世上,不活得随心所欲还有什么意思?」



我妈妈以前经常这么说。啊,不小心用错了过去式,她还生龙活虎的,请各位别担心。这位做母亲的从小就这么教育自己的独生女了,她自己当然也似乎是活得自由自在,一直以来就经常不在家里,不晓得跑去哪儿做些什么事,也理所当然似地不肯好好做家事,所以我只好今天依然照常收拾着妈妈随处乱扔、丢得天女散花的衣服、衣服,还有衣服。Queens Court的罩衫要把内面翻出来再装进洗衣袋,开柔洗模式去洗。Lily Brown的花纹针织衫要用高级衣物洗衣精手洗,摊平晾在阴凉处。我家是五房两厅含厨房的两层楼透天,里面只住了我和妈妈,却被惊天动地大份量的衣服塞到快炸开。所有椅子的椅背上不是挂着上衣就是外套、夹克,而且还叠了两三层;难得一件做工精致的大衣,一看就知道被妈妈垫着睡过,皱巴巴的;沙发上坐满了大包小包甚至手提篮,根本没地方给人坐,而包包之间的缝隙更是躲着被遗忘没机会上场的配件饰品,屏气凝神梦想着哪天能够重返舞台。妈妈所经之处就像刮过台风,无论什么东西都被卷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但就只有妈妈自己吸饱了能量,神采奕奕,而总有某个人要跟在妈妈后面默默收拾。算了,我妈妈也就是在实践她所谓的随心所欲过生活吧。至于我,每天光是干这堆积如山的活就用尽全力,光是随波逐流、勉强过活就筋疲力竭,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还真没有头绪。但至少我应该不是很爱不断整理整理整理妈妈脱了到处丢的衣服。如果有个人没头没脑的随心所欲,就会有人被连累忙着收烂摊,人之常情。人太过随心所欲也不太好(←结论)。我不太清楚妈妈是靠什么工作过活,但赚的钱似乎不少。我想她一定是做什么黑道生意吧?「这拿去吃点好东西啊。」她老是咻地慷慨丢个十万,再丢下这句话咻地离开,就没有回来。因为她都不回来,我想这下总算能把家里弄干净一些,但无论我怎么整理,对于这个房子的容纳量来说,物品的件数终究太多,体积终究太大,实在整理不起来。好不容易整理到至少地板上没有东西了,眨个眼睛又看到像是小偷翻箱倒柜一般的混乱,我就知道妈妈回来了。我又得大叹一口气,边走边捡掉在地上的衣服。有时候连妈妈都会混在满地的衣服中,吓我一跳。妈妈混在五颜六色、昂贵华美的垃圾堆里,似乎也成了昂贵华美的垃圾。真想把她用衣架晾起来。



「哎哟妈,要睡就回自己房间睡啊。」



连妆都没卸就躺在地毯上的妈妈,扭动起身还呻吟着:「唔──头好痛啊~」我像只牧羊犬喊着:「好啦,快去浴室,浴室。」把妈妈赶进浴室。我问:「妈你要吃饭吗──?」妈妈回答:「要吃──」所以我趁妈妈洗澡的时候做早餐。煎培根和蛋,吐司丢面包机。设定好咖啡机,再来准备沙拉吧?正想切点高丽菜丝,没想到王者之剑就随便扔在菜刀旁边,又吓我一跳。



我喊:「哎哟妈,不要把王者之剑丢在厨房好吗?吓我一跳!」洗好澡的妈妈只裹了件浴袍,边用毛巾擦干头发说:「你看我们家哪有其他地方放刀子?」只因为地表最强的圣剑跟厨房菜刀同属刀具就放在一起,像话吗?妈妈穿着浴袍悠哉地吃早餐,我趁机狼吞虎咽准备上学去。



「对啦,今天的晚餐怎么办──?」



「啊,不用了,我又得出门一趟。」



「是喔──」



她说完又丢了十万给我。妈妈丢给我的十万,我不会一口气乱花,我会一点一点省着用,也会存起来。妈妈现在还算生意兴隆,但谁知道她的疑似黑帮生意能做到什么时候?而且我猜想妈妈绝对不会自己做储蓄规划,所以我得主动存起来,免得要考大学了却陷入没钱念书的窘境。我穿的衣服大概都是GU或H&M的特卖品,是说我也几乎没朋友,没什么理由出门,像样一点的衣服也就没那么必要了。话说现代的高中女生好歹会有个Prada的钱包,而我则是要从JA银行送的储蓄金鱼口金包里掏出千圆钞和集点卡来买特价鸡蛋与卫生纸。我揉起在绞肉里加黄豆渣增加体积的汉堡排,要自己做便当带去学校。泽惠也是自己做便当带去,但是泽惠的便当里面有绿色花椰菜、黄色玉米、红色章鱼热狗,真是缤纷又可爱。我的是怎样?浅土色的豆渣汉堡排,土色的萝卜干,深土色的金平牛蒡,简直就像眼影盘里面的土色精致渐层。自然土黄的魅惑渐层衬托出您的美丽双眸。鹿尾菜的黑更是画龙点睛,营造俐落的印象!我妈的教育方针自由奔放,我却连便当料都要低调是怎么回事?这算是负面教材吗?我叹了口气,泽惠突然把章鱼热狗顶到我面前说:「怎么了?福气会跑掉喔~~!」我反射地一口吃下,嚼嚼好吃。



「福气喔,我也想有点福气。」我含糊回话,泽惠也给了个高中女生常见的廉价含糊建议:「交个男朋友喽。」我想高中女生能想像的幸福大概也就这么回事,但我连朋友都交不到几个,要交男友门槛会不会太高了点?



话说开学典礼结束之后,各班都会以鸣枪起跑的速度形成各个小圈圈,我完全没跟上这个步调,一个月之后小圈圈都定型了,没有地方要收留我,正在烦恼的时候总算交到我高中的第一个朋友泽惠,她是个魔法少女。泽惠好歹算是瞒着大家魔法少女的身分,但她好像要用此地无银三百两战术,没有守口如瓶反而四处宣扬表演说我是魔法少女~~呀呼☆,这么一来就算粗心谈到了魔法的事情,大家也会不以为意地说:「泽惠就那样喽。」由于这样的背景,泽惠已经是校内鼎鼎有名的怪人;至于我个人长相平凡,运动普通,成绩普通,又跟不上流行话题,唯一特色竟然是被人谣传:「她好像有在搞援交还是卖春什么的。」而唯一与我来往的竟然还是魔法少女,两者相辅相成,更没有人敢碰我,我看很难再交到其他朋友了。不过虽然我说这么多,毕竟泽惠是个好人,就我们两个展开坚不可摧的AT力场无敌空间,不准他人进入,一路撑过高中三年或许也是个选项喔~~下一回,大学登场首日,敬请期待。



「但是阿梓应该很受欢迎吧?不是吃了很多男生吗?」



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题,她毫不掩饰也不会压低嗓门,就这么随口说出来。泽惠就是这种个性,她不太能判断好话坏话,也不太会掌握人际关系的距离,总之平常就喜欢乱讲话,偶尔讲错了也是一派轻松的敷衍过去说:「啊,这个不能说喔?对不起喽呀呼☆」。其实也没差。「她好像有在搞援交还是卖春什么的。」这句话不能说是实情,但也不完全是无凭无据的流言蜚语。只能说是我罪有应得。哎,就先不说这事了。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吗?是说总归是那个吧,我不清楚行情是几万,但是也不便宜,人家愿意花这个钱也要做下去,你不就是有一定的市场需求吗?那至少会有男朋友吧?」



「行情不是我的行情,是高中女生这个牌子的行情。」



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当过高中生的女孩们,以及各大媒体长年经营的可靠形象与实绩,创造出这坚不可摧的最强品牌,限期强化的幻想,性方面注定崩溃的泡沫行情。



就连只有朴素乏味一个特色的土色系女孩,只要套了高中制服推上街,附加价值立刻飞天,价码也就翻了几翻,而价码几乎都来自附加价值,我想商品本身的价格大概只占一成。然而校舍里全都是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在这里就没有强化效果,只留下被人暗地说坏话的土色系女孩。



「嗯──?那他呢?日下部穗高,管乐社的穗高学长啊。」



「那谁啊?」



「啊?你不认识?」



怎么就只有本人不知道~?泽惠夸张的往后仰,但话说回来,我上了高中之后与同学的对话只有「对」「不对」几个字,只有跟泽惠比较有得聊,所以我也没办法吧。



「这就是阿梓被女生讨厌的原因之一。一样参加管乐社的松川同学明显超迷穗高学长,但是穗高学长好像喜欢阿梓,所以大家才嫉妒阿梓啦。」



等等,又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名字,事情简直一团乱,谜团深又深。松川同学?谁?



「我说阿梓啊,至少试着把班上同学的名字跟长相凑一凑吧?」



强人所难吧?我认为这就好像要区分高丽菜田里面的每一颗高丽菜,哪有可能?问题不是我有没有试着这么做,而是我天性如此,所以有相当的难度。



「阿梓班上不是有个松川常盘?很可爱的,不过比我差一点啦。梳个庞帕度高发卷,额头很漂亮的。」



泽惠说着把浏海一把往上卷,挤眉弄眼,我才恍然大悟地说:「啊──啊──啊──有啦有啦,就她,超可爱的女生对不对?」



「她才刚入学没多久就掌握了阿梓的班,攻占人际地位顶点,等于实际的霸主。松川同学看阿梓不顺眼,所以你班上同学也不敢跟你来往。」



怎么突然抛出一大堆掌握、攻占、霸主这些危险又强硬的词汇来?是说原来不只是我个人有问题,还有这样的背景,才让我交不到朋友?也罢,我想原因错综复杂,不会只有一个,只是错综复杂的所有元素都糟透了。但人家要针对我没有做的事情来敌视我,嗯~感觉有点累,看来朋友还是泽惠一个就够。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开学一个月就让个男生,而且是几乎没交集的学长倾心,我觉得手脚很快呢。」



好啦,照阿梓的天性来看,发生这种事也不奇怪。泽惠这么说,但我却完全没有印象。话又说回来,泽惠大喊:「你看你看,那个就是穗高学长啦!」从顶楼拿着魔法望远镜(魔法少女道具:可以看得很远很清楚)偷看穗高学长(?)在音乐教室练习伸缩号,我才想起或许跟他还真的有点交集。对,记得那是我刚进高中的时候(雾蒙蒙雾蒙蒙~~以下是回忆镜头)。



我在班会时间发呆,被强迫选上什么美化委员会,这不明委员会开了第一场莫名其妙的会议,开完会我一头雾水走过学校前庭,准备前往校门,突然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碰巧有人出声喊我:「怎么了?忘了东西?」我随口回应:「啊,没有。」并指着西边的天空说:「只是觉得夕阳很漂亮。」回忆到此结束。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是说我这个人超健忘,被这么一问也不太确定,但应该就是那个人没错。话说回来,当时是有朦胧想说这个人长得真英俊。现在仔细瞧瞧,还真不是普通的俊美,难怪会受女生欢迎。那双修长的手脚也很适合伸缩号,还有下巴的线条跟鼻梁真是英挺优美!齿列整齐漂亮,头发清爽飘逸。嗯……他当男朋友啊~这样啊~有男朋友很棒啊~搞不好可以跟普通高中情侣一样骑脚踏车双载,我当然是要侧坐在货架上喽。我要稍稍犹豫该抓什么地方,最后不敢逾矩抓上他的皮带。啊~赞,感觉有青春。



「原来啊~与其多嘴露马脚,这样应该比较好喔~嗯──或许你是个浪漫人呢。」



泽惠随便夸说阿梓不讲话看起来惹人怜,皮肤又白,这应该算夸我吧?就当是夸我好了,做人消极可不好。



「还是说,会不会是当时碰巧成立了什么魔法?傍晚是介于日夜之间的模糊时段对吧?那些平时绝对掌控时间、空间、次元的东西,在傍晚也会松懈下来,魔法就是趁这种模糊地带来作弊啦。」



比方说小孩与成人之间的模糊时期之类的吧。泽惠说了我听不太懂的话,但话说回来我可不像泽惠可以用什么魔法。



「其实魔法不是什么特异功能,只要是女生都可以用魔法喔。打个比方,就像一群外野手互相礼让一颗高飞球,结果没人接到变成安打。」



嗯,完全听不懂。当我提到夕阳真是让人无条件的涌现乡愁,泽惠还像在哼歌般说:「传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样的夕阳喔。」有这种说法?我没听过。不过见到美丽夕阳,我会停下脚步来看,感觉有股莫名的怀念。就好像我没有乡下老家可以回,但看到乡下的传统老屋也会觉得怀旧,这应该是种人类共通的乡愁吧。不太对,仔细想想我应该真的有些古老的记忆。河堤边上的夕阳很美,就像眼前罩上一张橘色薄幕,全世界都染成橘红色。对了……我身边好像有个人,那人是谁来着?啊,好像还聊了些什么。嗯~?说了什么?『……



「有人在吗~~」



泽惠在我眼前弹了一下指头,我就像被解除催眠一样,从夕阳下的河堤瞬间飞回学校顶楼。呃,什么来着?对了,聊夕阳啦。



「哎哎,其实放学回家路上有个私房点,可以看到超漂亮的夕阳,下次也告诉泽惠你好不好?」我邀泽惠看夕阳,但她说:「不要,我又不像阿梓那么浪漫感性。」看来兴趣缺缺。她似乎是也会觉得夕阳很漂亮,但是认为没必要特地绕路去看。怎么说呢,任谁看了都知道,也都觉得理所当然,我和泽惠的品味、脾气、价值观真是天差地别。但就因为一点小小契机,我们糊里糊涂地就凑在一起,有时候真觉得不可思议。



「听说时光能创造比鲜血更浓更玄的东西喔。」



没有吧,我想应该没那么浓,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没那么长。



「我们应该不是在聊夕阳吧。」



不是吗?呃──那是聊啥?对了,日下部穗高,穗高学长(下巴线条很美)。



「是说阿梓都不知道吃过多少男生喽~如果穗高学长存着为恋爱而恋爱那种浪漫情怀对你抱持幻想,要成功应该有难度。有做的事总会穿帮的啦。」



「我可是有在克制的好吗~~」



我刻意鼓起脸颊装生气,但是我们聊的是劝我不要见一个吃一个,所以就算我装可爱,也不是很称头。话说我毕竟是我妈的女儿,具备了难以抗拒的遗传因素,无论我自己怎么想,身体里面就是会涌出一股热情,看来只能承认这样的生态事实了。



「嗯~也是啦~硬要装样子去交男朋友,也是有它的问题。是说哪天或许真的有这种天降奇迹,知道阿梓的个性还愿意全盘接受,而这个奇迹出现之后,阿梓的个性或许也会收敛点喔。」



我们可是为了让彼此相遇,天生就捧着最适合各自的花呢。泽惠又说出这种不知道是深奥还是无脑的言论,但是跟泽惠聊过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跟穗高学长的距离出奇的近。首先我们搭同一班电车上学,十八分开的普通电车。而且我每次上车,穗高学长几乎都在同一节车厢的不远处,也就是说穗高学长跟我住在同一条路线上,只是比我离学校更远些。然后我们同属一个委员会,美化委员会。所以我在散会之后看夕阳,穗高学长理所当然会经过我身边,毕竟当时我们是开同一场会。虽说自从开了第一场会之后,委员会就没有其他活动,所以我们也没有何实质交流,只是名册上有留名,而且仔细想想,我也觉得开会当时我们应该在同一间教室里。记忆中的背景是形形色色的人群,但我明确想起了穗高学长的轮廓。在我认真回想之前,从来没有形成鲜明的影像,所以或许这不是我的真实记忆,只是事后的捏造。究竟是怎样?当初是怎么回事?我最近都在回想,而且每天早上在电车上偷瞧穗高学长。穗高学长通常站在车门边,单手抓着扶杆,另一手拿着iPod之类的东西,用白色耳机听音乐并欣赏窗外风景。有时候我俩似乎会四目相接,我就连忙移开视线。所以土色基调的我,最近就只有一大早的短暂时间,比较有粉色的青春味。我上课算认真,也会作笔记,只是有时候会进入恍神状态,在笔记角落画些不明就里的涂鸦。中午跟泽惠吃午餐,嬉闹闲聊些穗高学长的事情。泽惠是魔法少女,不分日夜地与世界和平的威胁作战,感觉很忙,所以我们很少连放学后还一起玩。然而我就是我,世界与我无关,我也没有热衷的社团可以奉献所有青春,就是一个不甚认真、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现代高中女生,高高在上的现代高中女生,所以也会半途从普通电车下车,穿着制服在街上闲逛。把PLAZA嫌得一文不值,然后买个小发夹捧场;或者去Yodobashi卖场的液晶平板专区,在平板上留下自己喜欢的涂鸦;又或者跟人家去排一家听说很好吃的可丽饼。大多女生都喜欢莓果啦、热带综合啦,五彩缤纷的水果特殊口味,但我完全坚持卡士达。我永远只吃卡士达,枫糖卡士达真是简单至上,无与伦比。枫糖卡士达完全不影响正餐,我可以吃掉一整个东京巨蛋那么多,而可恨的土色系诅咒竟然影响这么大。话说日本人经常用东京巨蛋来当单位,应该是因为很容易想像,但其实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巨大。就像一粒含有四颗柠檬份的维生素C!听了应该会怀疑,那么柠檬根本没有营养吧?不会喔?好吧。



而当我坐在长凳上吃可丽饼玩手机,偶尔有不认识的男人上前搭话。可能一开口就是很嗨的「耶──」,也可能是很客气的问候,模式五花八门,但现在突然有人非常不耐烦地劈头就是一句:「我说你啊。」这么少见的模式让我一时忘了自己是被人搭讪。



「你超臭的,自己没发现喔?」



对方压低嗓门说着感觉很没礼貌的话。我还想说嗄?是指我吗?转头往旁边一看,不知何时竟坐了个金发庞克男,好酷。一头短金发像刺猬一样冲,天气开始有点热但却穿着黑色皮夹克配紧身黑裤,真是当今少见的标准庞克。装备如此齐全反而不太像反威权分子,更像个继承传统技艺的学徒。可惜他穿得一身完美庞克,本人却显得无精打采,少了那股我要反抗全世界的气魄,那股散漫样比较像个正在烦恼要不要辞职的上班族。我忍不住要想,既然穿得庞克,就要演得庞克啊。是说他离我好近,这么近应该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对我说话,但我这个人缺乏沟通能力,再加上金发庞克男坐得这么近却完全不看我,反而是茫茫望向远方说话,真是难以攀谈。我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干脆先吃口可丽饼,好吃。



「最近在这一带狂吃男人的,该不会就是你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是全无印象,但我想说:是又怎样?其实还不太清楚状况。这应该不是那种等等我们两个去哪里休息一下的剧情吧?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透不认识的男人找我有什么事,只好再吃一口可丽饼,真好吃。



「我们好歹也算专业的,让外行人随便乱搞会很头痛,没办法做榜样有没有?」



「哦,这样啊。」



看来黑道做生意也有很多苦衷。不对,我哪知道,我外行人啊。后来他一直缠着我问要怎么赔,讲得我愈来愈气,真想撂下一句:「你干脆讲清楚要我怎样啊!」好,我说,我要说,吃完这口可丽饼就说!就在我下定决心的同时,庞克男干脆地开口了。



「那,总之你先去死一死好了?」



这人超危险的,不行不行不行,突然有人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什么解释都没有,开门见山就要结束我的人生,这哪能接受?讲什么「总之先怎样怎样」,又不是上酒之前总之先来盘毛豆,这话也不是像安安啊~你辛苦啦~那样随口就能说的,但老实说心里还真的多少接受天底下就是可能有这种鸟事,自暴自弃了。也不禁会想,哎哟──人生哪有办法每天都随心所欲的?敢随心所欲就总会要收烂摊的啦~所以说,人太过随心所欲肯定不太好啦。虽然这都马后炮就是了。所以我不想跑,不想反抗也不想大喊,陷入半思考停滞的状态吃着可丽饼。突然又有个人上前对我说:「抱歉,等很久了?」没有啊,我没有在等谁,但抬头一看竟然是日下部穗高,穗高学长。他瞥了庞克男一眼之后就对我伸出手说:「我们走吧。」我也乖乖地牵起他的手离开。走没多久回头一看,庞克男还是坐在长凳上,没打算要追上来,但却狠狠瞪着我们瞧。得救了,是吗?



「那个……」



转个角看不见庞克男之后,我才开了口,穗高学长连忙放开手说:「啊,对不起。」我等他放手才发现「原来我刚才都跟男生牵着手」,十分迟钝同时心跳加速。



「我看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所以……」



穗高学长视线往下方约四十五度瞧边苦笑解释,用他放开的手轻轻梳理后脑勺的秀发,秀发舞动,哎哟,浓浓的香皂味,好个清爽少年啊。



「啊,对,我得救了。」



愣在大马路上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放开手跟穗高学长并肩边走边讲话,我莫名紧张,不敢正眼看他。他的脸在我左上方约二十度的位置,心想他还挺高的,这个身高差还不错。但是又想,不错的身高差又能怎样?根据某派所说,某些人提出说法表示这个人似乎迷上了我[来源请求]。



「刚才那是怎样?搭讪吗?感觉气氛不太像一般搭讪。」



「嗯~该怎么说呢。」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有个自称什么专家的,抱怨我在这一带狂吃男人制造麻烦,然后叫我总之先去死一死吧?我脑中冷静的部分正仔细思考,但混乱的我却脱口说出:「有个自称什么专家的,抱怨我在这一带狂吃男人制造麻烦,然后叫我总之先去死一死。」哇哩!我在讲什么!我也太慌张了吧。哎哟,人一慌真的没好事,冷静点~冷静点~



「什么专家啊……」



「啊!那,那穗高学长呢!」



我拼了命想重振旗鼓,然而私底下老是跟泽惠聊穗高学长这个那个的,明明现在是第一次交谈,却当着本人的面脱口喊人家的名字。现在是怎样?每况愈下?



「咦?你知道我的名字?」



「委员会!因为我们同一个委员会!」



其实我直到之前不久还完全没注意到这件事,但我乘势重提:「穗高学长是来干什么的?」扭转了话题,感觉有希望唬过刚才那没头没脑的状况。气势很重要。



「我啊,正要去拿之前订的CD。」



要一起来吗?穗高学长自然而然地问我,反正我也没事可做,机会又难得(什么机会?)就决定跟着去了。他去的地方不是HMV或淘儿那种大型唱片行,而是在楼梯狭窄的小型住商大楼里面,一家颇小众感的小唱片行,与其说是CD店,感觉更像是卖黑胶唱片的,不过店里卖的确实以CD为主,购物袋上的商标也挺时髦,不至于令人无法忍受。店里的气氛不太适合土色系女孩,但环境安静沉稳,可以打个高分啦。感觉有点成熟,有点帅气(←感想真廉价)。我问:「穗高学长都听哪些音乐?」啊,感觉顺势就继续喊他名字了,他反问我:「要听听看吗?」说了歪着头,轻轻提起手提袋,里面有刚买的CD,这动作仿佛套上了神秘的背光特效,但我们应该没有随身携带可以听CD的器材吧?现在已经没几个人有CD随身听,穗高学长应该也是用iPod,没想到穗高学长说:「我朋友在附近的店里打工,那里应该可以放来听。」感觉他在这里熟门熟路,哇──还认识店员喔,哇──他在我心中的高分纪录不断刷新。我们决定直接过去,感觉顺势变成小约会的样子?而且还有点时髦?是不是有搞头?我是这么想。我以为自己不习惯这么春风得意的状况,所以总是主动闪避,毕竟我是土色系储蓄金鱼,但好事主动送上门,我倒也觉得真不错。我对这样的我有些惊讶。



走了一段距离,到闹区最边边走进一间门面很小、屋龄很老的咖啡厅。进门的时候是由穗高学长拉开门,我便顺势先进门,感觉好棒,约会水准到底是可以多高啊。男店员开心地喊:「哟,这不是穗高吗~」穗高学长苦笑举手回应:「哟。」啊,感觉两人真的很熟。穗高学长拿出CD,店员说了一声「喔,新唱片哩~~」就立刻拿去播放。我不是很懂音乐,但总之那不是动漫歌也不是重金属,是沉稳又时髦的音乐。穗高学长坐在位子上轻轻说了一声:「砸了。」我还以为他不喜欢这音乐,但看来不是音乐错了,是店员错了。「我其实不太喜欢他啦。」学长这么说,就像电影里的外国演员一样耸肩,露出左右不对称的微妙表情,看来学长跟其他店员比较熟。也是啦,穗高学长人稳重,咖啡厅气氛又好,却只有一个店员这么轻浮,实在不搭。这店员似乎很爱交际,无论点餐或送布朗尼的时候都主动聊个没完,一头漂染长发又蓬又乱就像头狮子,举止却像只小狗,感觉要是他有尾巴肯定摇个没完。



「穗高难得带女生来喔,学校同学?」



「是啊,学妹。」



穗高学长说完就不怎么开口,我则是跟店员聊些不痛不痒的废话:「我叫龙之介,多指教喽。」「啊,你好,我姓中萱。」「中萱啊?名字呢?」「梓。」「你跟穗高念同一间学校,应该很聪明喽?」「没有,我没那么厉害。」「小梓也听爵士?」「没有,我不太懂。你是说惠比寿啤酒(注:エビスビール)的广告歌?」「啊,你说Ryu Miho?她很赞喔。」店员(龙之介?)感觉是个大笨蛋,不过真的很好聊,话匣子开了就聊个没完,一回神才发现难得有机会跟穗高学长独处,却完全没聊到话。好了,龙之介聊够了吧,退下。



龙之介似乎听到我的心声,总算离开桌边,结果我还是跟穗高学长聊龙之介:「不知道他几岁了喔?」「听说是大学七年级。」「哇哇……」「而且记得还在重考,年纪应该不小了。」「哇哇哇……」还是没聊到穗高学长的事,唔,真是不顺。我真不想继续聊龙之介的事情,碰巧穗高学长也说:「就别再聊龙之介的事了。」这心有灵犀吓了我一跳,我盯着穗高学长瞧,穗高学长碰巧也盯着我,两个人四目相接会心一笑,气氛适合从头来过,我很自然地说:「你很喜欢音乐喔。」总算聊得有些像样了。



「嗯,算喜欢吧。」



「你的社团也是管乐社。」



「咦?你连这个也知道?」



「我有看过你吹伸缩号。」



心里附注是从屋顶上用魔法望远镜偷看,穗高学长有些腼腆地抓抓头,又飘出一股香皂味。



「其实我想玩的不是古典,是爵士。是说我们社团人不多,比较好说话,要的话偶尔也可以练大乐队(注:BigBand)爵士的谱,这就很开心了。」



我完全不懂音乐,连大乐队是什么东西都猜不出来,但是穗高学长一聊到音乐,表情带点腼腆、骄傲与开心,我觉得这很棒,自己的嘴角也不禁上扬。



「中萱同学呢?」穗高学长拉高尾音,但这么简单的疑问句,我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你有喜欢什么吗?」他又补充,啊──原来是问我喜欢什么。我喜欢的是──嗯──是什么来着?省钱,不太对。存钱?整理打扫?不对,应该也不是这些。猎男人←这绝对不行。



「真要说的话,就是……书吧。」



我硬是挤出一个答案,心想很好!撑过去了!结果穗高学长接着问:「那你喜欢谁的书?」我又沉吟片刻,突然丢出欧亨利(注:O. Henry)这个名字。说了才开始想,自己真的喜欢他吗?但既然随口说出来了,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喜欢,应该啦。



「欧亨利?」



「你不认识?」



「嗯──是外国人吧?国外的书我可能不常读。」



其实日本作家的书也不常读啦。穗高学长如是说,他认为书是为了做学问才读。



「呃,他还挺有名的,如果说出故事情节,应该有不少人听过。」



「哦──比方说?」



「这个……」有个女孩滔滔不绝地讲出临时想来的鬼扯,这故事难道不是欧亨利写的?呃──欧亨利,呃──我拼命搜寻回忆,穗高学长一副原本想问的就是这个的样子,很自然地抽象重问:「你喜欢他哪些特色?」这下我就不必解欧亨利故事回想任务了。但是呃,抽象来说我喜欢欧亨利,的什么?



「我喜欢老旧薄文库书(注:口袋书)的魅力,触感之类的。」



比方说可以一手掌握的轻便性,有如玻璃纸般干硬的纸质,或者小而充满特色的字体等等。穗高学长笑说:「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喜欢书是因为触感呢。」我听了立刻羞得低下头。又搞砸了,心里有个声音说,又搞砸了。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喜欢书本来就不是说书的触感。对喔,我个人并不是喜欢书才看书,而是因为以前孤单没朋友,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没看书又有点怪异,为了找个表面的借口才拿本书在手上;所以就算我看过那么多本书,真的看过很多本书,突然被人问到书的内容却什么也记不清楚。搞不好我并不怎么喜欢书,只是因为必须拿本什么书在手上,有这样的必要,所以才特别注重能一手掌握的大小,或是纸张的触感等等。



「所以你指的不是喜欢谁的书,而是喜欢哪本书喽。我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个方向可以去评价一本书呢。」



「像我这样……可以说是喜欢书吗?」



「有何不可?哪来的好坏?你不就是喜欢书吗?」穗高学长说,你就是爱书嘛。或许这只是敷衍的回话,我却不知为何真心认为:「对喔,我只要说喜欢书就好了。」以往总有股焦虑支配着我,逼我一定要中规中矩地提出合情合理的答案,如今那股焦虑消失无踪,感觉只要照常说话就可以了。穗高学长两三句话,立刻安抚了我疯狂失控的冲动,真厉害。眼见气氛终于可以跟穗高学长好好聊起来,不识相的龙之介却又跑来桌边,我这傻蛋又不小心跟龙之介聊起来,哎哟,别管龙之介了啦。下定决心望向穗高学长,却发现穗高学长心不在焉地望向远方,咦?难道他不开心?这局势好像不太妙?



「中萱同学。」



龙之介才刚离开桌边,望向窗外的穗高学长立刻开口,吓我一跳。



「我在!」



「刚才那个男的在外面。」



咖啡厅很小,视野不太好,我又坐在比较里面的位置,只能勉强看到窗外,穗高学长的位置似乎看得比较清楚。应该是因为直盯着对方瞧会被对方发现,所以他才用余光偷瞄,看起来没对焦。咦?道理说起来有通,但真的办得到吗?不过既然穗高学长都这么说了,应该办得到。



「那个庞克男?」



「那个发色不太适合隐密行动,他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从那个位置应该可以看到我,但是看不到中萱同学。」



「他跟踪我们啊……」



「八成是。」



「怎么办呢……」



「龙之介哥,你今天几点收工?」穗高学长喊了龙之介。「啊?我早班,六点收工啊?」「你开车对吧?中萱同学被危险人物跟踪了,龙之介哥能不能从后门送中萱同学离开?」学长进行交涉。龙之介若无其事地走出门看了看,回来说:「咦?他是怎样?一看就感觉很危险吧。」



「只要我坐在这里,他应该就不会走,所以我会打发一点时间,再找机会回去。」



「OK──OK。」



如此这般,龙之介下班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从后门悄悄离开。最后我轻轻挥手,但穗高学长被庞克男监视着,所以毫无回应。感觉他很熟这种情况,但我不认为一般人会熟悉这种情况,应该只是因为他天生超冷静,又擅于观察吧。搞不好他其实是某国机密情报机构的探员?应该不至于。



龙之介开的是黑色小箱车,底盘低得要贴地,而且到处都有闪亮银光配件,车窗还有加窗帘,一看就让人觉得有够那个,幸好车上放的音乐比较时髦就是了。前有庞克,后有龙之介,穗高学长的安排是不是有点出包?



「哎哟,好惨啊,是跟踪狂来着?」「嗯──应该吧,我也不太清楚。」「很久了?」「也没有啦──应该才刚碰面而已。」



就算我再怎么不会记长相,那种模范庞克男只要见过一面应该也会记得,应该吧。



「我坐着吃可丽饼,他突然来搭话,碰巧穗高学长来救我。」



「哇──穗高真行,那小梓呢?」这个疑问句真诡异,我怎么样?我把问题写在脸上,结果龙之介劈头就问:「你喜欢穗高吗?」我先回答:「那倒不是这样。」目前可以这么说。



「那代表我还有机会喽。」才没有。



「不过被怪人跟踪也不是不能理解,阿梓就是有散发那个。」「散发哪个?」「那个叫费洛蒙的。」「叫费洛蒙的喔?」



那应该是制服造成的高中女生威能吧。制服里面只是土色渐层女孩罢了。



「嗯──感觉你不是什么可爱啦,漂亮啦,就是一种迷人有没有?就那个啦。」



啊,刚刚好像被人若无其事地嫌说不可爱又不漂亮,但是没差,反正是龙之介,太容易被他伤到就划不来。



「你说我迷人啊?」



「迷人喔。」



「性方面的迷人?」



「性方面没错。」



「我未成年喔。」



「说穿了,这种事情成不成年没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