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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话 炸猪排咖哩(1 / 2)



此刻,漫画般的情境出现在我眼前。



「日野洋二!我们里日本料理会要求和你来场料理对决!」



具体来说,发展和大约二十年前的料理漫画差不多。剧画风格的那种……这样讲能让各位明白吗?就以各位能够明白为前提说下去吧。



一辆黑头车挡在店门口,碍事到了极点。



吧台席坐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白发老爷爷,身穿做工精细的和服,将手杖放在旁边,显得泰然自若。看上去是一位兼具气度与威严的人物,走进店门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



虽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单纯因为对男人没兴趣才想不起来,然而好像又不太一样。



这种暧昧不明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但是想不起来也没办法。总之只能暂且当成回家作业了吧。



「日野洋二!你该不会想逃避吧!」



好啦,问题在于这个初次见面就一直连名带姓喊的烦人大叔。



年纪大概是四十多到五十出头吧。那套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级货的深褐色套装,让人觉得和他的身段不太相称。



「我有几个问题,方便请教吗?」



「哼,说来听听。」



我的下颔和嘴唇有这么沉重吗──我带着这种疲惫的心情开口说:



「你们啊,是不是跑错店啦?这里可是间很普通的洋食店喔。」



「哼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也知道这种寒酸的店不配迎接贵客是吧?这点倒是值得嘉许。」



男子哼了两声,趾高气扬地回答。



什么叫「原来如此」啊?我是要蠢货滚蛋。看来这家伙的耳朵上了一层很厚的遮罩。



「但是我们可没有弄错。日野洋二,我们的确有事找你。」



「喔,这样啊……所以呢,假设要来场料理对决,万一我输了,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要拿走这家店的权状。这是料理对决的规矩!」



「哦,还真是严苛。」



「但我们也不至于完全不留情面。只要你投入里日本料理会旗下,要继续经营这家店也行──也就是要成为我们的手下。」



「所以说,要是我赢了呢?」



「我们就放过这家店。」



我默默从柜子里拿出塑胶托盘,往一脸得意的男子头顶狠狠砸下去。



「磅!」的一声,真是悦耳。



「你、你干什么啊!」



「还『干什么』哩,低能!所谓的赌博啊,要双方准备等价的东西,然后赢家全拿,这才叫基本原则吧!突然冒出来找碴,说什么『输了把店交出来,赢了就放过你』,白痴吗!你的脑袋是泡过味噌酱吗?敲下去会掉出小黄瓜吗?」



我再度举起托盘,男子立刻离开椅子,退得远远的。



「既然要拿店来赌,就该先给一千万说:『等到赢了之后会再给一亿圆。』──要到这种程度才算得上对等。」



「这是哪个世界的对等啊!」



男子抱怨着回到吧台席。不过离得比刚才远了点,也是理所当然吧。



「然后呢?如果我拒绝那个什么料理对决,你们打算怎么办?」



「哼哼,讲这种话好吗?以我们的力量,要毁掉区区一间洋食店,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喔……」



在这家伙说完之前,我已经从吧台探出身子,再度把托盘砸在他已经烂掉的脑袋上。



「唔噫!」



与空荡荡脑袋相称的清脆声响之中,混了讨厌的怪声。看来托盘裂了。



这是阿香送餐到一般席时用的。要是告诉她我拿来砸客人脑袋砸坏了,不晓得会被她怎么样。晚点订个新的吧。



我对着半张着嘴以眼神责难我的男子说:



「要使出这种手段的话,对我来说倒是刚刚好,简单易懂哪。我会拿着钉棒去你们总部砸场。」



「既然是厨师,就用料理解决啊!」



「刚刚放话说什么要毁掉这家店的是谁啊?」



「所以我不是说给你机会了吗!只要得到我们的认可,就放你一马!」



我不禁冷笑一声。男子不悦地皱眉,应该很不爽吧;然而他大概是在提防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瞪着我。



「我一点也不想求你们给什么机会啦。我会自己保护这家店。要对你们说的,就是快滚、别跟我扯上关系,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我喘了口气,然后环顾狭小的店内,这才注意到那个一直没发言的同行者。既然狗在鬼叫,饲主就该处理。



「喂,老爷子。你也讲几句话吧。你带来的笨蛋失控喽。」



可是和服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相对地,他的中年同伴则激动地指着我说:



「你这家伙,居然称呼会长什么老爷子、老头子的,太没礼貌了吧!」



「就算你这么讲也没用啊,我又不是领你们的薪水。」



「你难道没有面对长者该具备的礼仪或敬意吗!」



「先让自己表现得能让人家尊敬怎么样?因为上了年纪就该无条件得到尊敬,这种想法离敬意可是最远喔。」



如果年龄、头衔与学历能够担保人性,那么永田町note.png就都是些圣人了。



注:日本政治中枢所在



好啦,那么所谓值得尊敬的长者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一想到这里,我的脑中就浮现那位在雨天遇上的老绅士。



不用任何强迫,就让人肃然起敬、以礼相待,而且希望得到他的认同,就是这么一位了不起的绅士。



此时我突然发现,那位绅士和眼前的和服老人,散发的气息似乎有点像,似曾相识的感觉恐怕是来自这里。



那人是谁、这人又是谁,没有一个疑问得到解答,因此就算想起来也没办法释怀,真令人头痛。



可能是觉得我完全无法沟通吧,男子沮丧地垂下肩膀。那是怎样,我的错吗?好心帮他换个话题或许也行。



「找我当目标的理由是什么?里日本料理会什么的,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也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会牵扯进阴谋的硬派生活经历。」



一听我这么说,男子顿时振作起来,大喊着「关于这件事啊!」并探出身子。这家伙似乎很喜欢说明耶。



「那是因为,你是药师寺仁的弟子!」



「……嗯嗯?」



确实,有药师寺先生的指导才有如今的我。但是要说起我们的关系,顶多就是谈论料理事、向他学习些法国料理的技术,请他批评我做的饭等,没有缔结正式的师徒关系或经历什么严苛的修行。



所以,听到第三者郑重其事地说:「你是药师寺仁的弟子。」反倒让我疑惑。



举例来说,我们可能会称呼在学校特别照顾自己的老师为恩师,但是这算不上师徒关系吧?我和药师寺先生的距离感,就和这类似。



「重点是药师寺家下任首领药师寺仁。只要先把大弟子的店抢过来或者纳入麾下,他就不得不接受挑战了!」



……总算搞懂了。也就是说,大人物们在争夺面子、利益或选票,我则是被牵扯进他们的争端里。



结果听说是大弟子的店而找上门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而是非常普通的洋食店,这代表他们只是白跑一趟吧。



「药师寺仁,以及药师寺家首领药师寺义政!我们要用料理对决澈底打垮他们,毁掉他们的权威!我们将会取代药师寺家,掌握日本的料理界!里日本料理会和药师寺家的全面战争,就由这一战揭开序幕!」



大叔状况绝佳,演说相当精采。问题在于他显然找错演说地点。



好啦,现在差不多该告诉他「其实我不是药师寺先生的弟子喔」了吧?我原本这么想,然而……



「对了,记得那家伙有个妹妹叫做丽吧?连她的店也拿下就更稳啦!」



药师寺丽。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体内的血液彷佛瞬间冷却。



厨艺学校时代的交往对象,我生涯中唯一一个打从心底爱过的女性。如今她应该已经和我不认识的男人结婚,依偎在我不认识的男人怀里,过着幸福的生活才对。



以前我曾经拐弯抹角地打听丽的情况。那时他露出笑容──



『怎么啦,想听到我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差,已经离婚了」是吗?』



──对我这么说。



虽然讲得很难听,但我没办法说自己毫无留恋,只能带着浅薄感情被看穿的尴尬──



『这个嘛,谁知道呢?』



──这样装傻。



然后他又这么说:



『她虽然是个傻妹妹,看男人的眼光却很精准。』



这句话既是对于丽夫婿的正面评价,也是在安慰我吧。



既然是丽挑选,并且得到药师寺先生认可的结婚对象,代表已经没有我出场的余地。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此刻,眼前的混蛋想要顺便破坏她的生活,我绝对不能容许。



我非得保护她不可。我要为了已经是个陌生人的女性赌上性命。



「……知道了。这场料理对决,我就接下吧。」



「哦?总算有干劲啦?」



中年男子一副瞧不起人的口气,老人倒是不知为何露出意外的表情。



怎么,不是来找我一决胜负的吗?



唉,算了。我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所以呢,谁要当我的对手?你吗?还是老爷子?」



「别自以为是,年轻人!会长哪可能亲自对付你这种货色!」



「那么,是你喽?」



「我只是经纪人,不会做菜。我方会选出适合的厨师,等到日后另外安排好再……」



「找碴的是你,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



我头上响起清脆的弹指声。厚重的铁卷门先后放下遮住门窗,瞬间将这间店化为陆上的孤岛。



好久没用这玩意儿了。监禁客人的功能──监狱模式。



「好啦,一决胜负。你总不会说要逃吧?」



我露出十分邪恶的笑容回敬对方。



「什么,这是怎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就像身处寒风中一样全身颤抖,战战兢兢地环顾周围并大吼。



……这个男人真的很吵。他不适合出现在认真对决的场面里,让他稍微睡一下吧。



「在一决胜负之前,你先接下瞧不起人的报应吧。」



「咦?」



也不知是感觉到杀气,还是发现我眼中的危险光芒,男子敏捷地往后跳,远离吧台席。



然而,以为这样能躲掉就太天真了。



我伸手一撑翻过吧台,然后第三次将托盘砸在这家伙头上。



「唔噫!」



黑色托盘当场碎裂。在碎片落地之前,我已经伸手扣住男子的脸,就这么将他的后脑勺砸在墙上。



一阵强烈的冲击与震动,沙子自天花板洒落。



吾师直传,对奥客用奥义──天国之墙。



男子连呻吟都做不到,当场滑落在地。这样就好,多嘴的男子只有在睡觉时才像善人。



「这么一来舞台就打点好了。话又说回来,你还真是气定神闲呢。」



视线前方的老人没有任何变化。明明突然遭到监禁,同行的男子还被人家揍倒在地,脸上却依然挂着安稳的笑容,甚至会让人以为他坐在走道上晒太阳。



吓到动弹不得了吗?──这个念头马上就被我否定。



尽管我不太愿意承认,但是这个男人的气息与眼神,和我所知的那些一流厨师具有同等的压迫感,甚至更强。瞧不起他若非逃避现实,就是自取灭亡。



看他处变不惊的模样,大概是相信自己面临这种状况也应付得来吧。



「在对决之前遭到监禁,这种事我常碰到。」



老人总算开口。



沙哑却吸引人的嗓音。



方才那个被我修理的男子,或许不是服从老人的头衔,而是拜倒在他身为一个人的魅力之下──我不禁这么想。



话又说回来,监禁是家常便饭吗?料理对决究竟是什么啊?看样子,我所不知道的世界还很广。



「那么,要怎么样分胜负呢?」



听到老人这么一问,我一时语塞。



糟糕,我什么都没想。



「我的专业是洋食……呃,从装扮看来,你应该是那个吧?」



「和食。」



「我想也是啊……」



味道的高下本来就很难判定。各做各的展现给对方看,感觉又偏离了料理对决的定义。



更何况,我不想让陌生人踏进厨房。



以前我去警察那边打扰时,药师寺先生来店里做饭,当时我什么都没说。



友人神宫要进这间店的厨房我同样没意见,我也用过他店里的厨房。



这些全都是出于对人家的信赖,否则我早就动手扁人了。



有一次阿香擅自跑进厨房翻冰箱找吃的,当时我赏了她一记眼镜蛇式缠身固定,让她全身骨头嘎吱作响。



「那么这样吧。我做饭,你吃了之后说好吃就是我赢,以后别对这家店出手。附带一提,药师寺丽的店也一样。和药师寺本家有什么争执和她无关吧?呃,真的只是附带的。」



「唔嗯,如果我说难吃呢?」



「我的饭不可能难吃,那代表你的舌头有问题,去医院。」



「……还真是个任性的男人呢。」



「我可不想听突然找上门挑战的家伙讲这种话啊。」



「这么说或许也没错。」



老人脸上没有不悦,反而笑得颇为开心。



「相对地,我就算赢了也不会要你们拿一亿出来。你则是吃到焚身厨房的特别菜单,可喜可贺。这样不就行了吗?」



「如果好吃的话。」



「哦,真亏你敢说呢。」